温特哦了声,笑了起来,“不,他们并不完全了解你。”贺铃点点头,“说的对。连我自己甚至也不了解自己。”
再回到房间里时,莎丽已经从炕洞里钻了出来,贺铃扭身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拿着套衣服,与她平常穿得大不相同,不是那种小套装,而是传统的素色长裙。她把裙子递给莎丽:“这是我的衣服,做好了没怎么穿,你不必担心衣服的做工,是裁缝吧乐亲自缝制的,我曾把它们引为自豪。”
莎丽显然很买“裁缝吧乐”的帐,惊喜地说:“太好了!谢谢,谢谢你在我这么艰难的时候仍然让我能够穿到这样漂亮的衣服。”
这本来应该很宁静却特别的一天,在纷纷挠挠的嘈杂声中结束,当贺铃端来骆驼奶和肉干的时候,莎丽开始缓缓讲述自己的来历。她首先强调了一点,“我并不是辛美丽酒吧里的侍应,当温特到达酒吧的时候,我也只是为了想喝点酒而帮辛美丽的忙,因为我没有钱,所以暂时充当侍应。辛美丽的手艺果然不错。”贺铃说:“可是,为什么我不认识你?”莎丽有些郁郁地说:“其实何止你不认识我,这里又有谁还认得我呢?四年了不是吗?都已经四年了。”贺铃和温特齐齐地愣住了,温特说:“莎丽?你说的四年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行吗?”莎丽说:“当然。”她接着说:“虽然温特在这之前并不认识我,但是贺医生你却不应该不认识我的。”莎丽忽然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贺医生,你仔细地看看我的脸……”
莎丽的眼睛像是突然间有了模力,紧紧地吸引住了贺铃的眼睛。
莎丽说:“你看清楚了吗?现在你还想不起我是谁吗?”
温特发现贺铃自盯住莎丽的眼睛,整个人的神情就慢慢地产生了变化,由先前的平静到诧异再到惊奇,最后居然惊诈莫名地拍案而起,“辛星!”
莎丽的眼睛有些湿润,“真是要感谢血柳神,居然还有人认得我。贺医生,我的好姐妹,我在回来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这里还有人能够认出我,那个人非你莫属。”莎丽的脸色苍白,想笑又笑不出的样子,“莎丽,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不可以是辛星的。你刚才差点吓住了我,不过你确实和辛星有几分相像的。”温特也很诧异,说:“她长得像辛星?”辛星的目光转向了温特,贺铃像是忽然清醒了似的,说:“哦不,当然不像!一点都不像,不过她跟辛星同样的美丽漂亮,让人嫉妒的想让她死去!噢——”贺铃放下了手里的肉干,“我不明白,怎么会它娘的说这么多话,不过说真的,我真是恨死辛星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向她……噢——”贺铃捂住了嘴巴。
贺铃平时的话并不是很多,而且温特从来也没有听她说过粗口,并且这么直言不讳的说过话。
贺铃当然也发觉了这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向莎丽怒目而视,“你这个臭婊子!你对我做过什么!你相不相信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她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满面震惊地看着温特和莎丽,接着眼睛里出现痛苦的神色,求救地看向温特。温特也发觉事情并不简单,向莎丽说:“莎丽,你对她做了什么?”莎丽的神情显得有些不以为然,说:“自从我回到镇里,我就对每个人都不信任了,好在我这几年练就了一门功夫,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如果我看着那个人的眼睛默默地传递我的念力,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说出心底最真的话。而且在未来的几个月里这种念力都像最原始的思想似地深植在对方的脑海里,使她不会说出一句假话!”
温特说:“这真神奇。”
莎丽说:“是啊。”温特又说:“那你是不是对我施了念力?”
莎丽说:“你猜猜。”温特摇摇头,“我不确定。”莎丽说:“没有。我的这种念力是很耗费我的精力的,如果不是必须在这里躲阵子,我是不愿意去用我的这种能力的,而且这种能力一次只能对付一个人,在她的精神仍然受我念力干挠的时候,我也无法再向别人施展念力。但是我不是完全信任贺医生,你也听到了,她刚才说她想杀了我,会让我死得很惨。”贺铃愤怒地看向莎丽,看样子她是真的恨不得杀了莎丽!温特说:“莎丽,可是你这样对你的恩人是不对的,贺铃她只是说说,她不会真的杀了你。”
莎丽说:“那又怎么样?我曾经信过她一次,结果我差点死掉。现在让我再信她,我可做不到……”
温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莎丽说:“我是辛星,我说了这个你还想不到吗?我又回来了。就是说,我认识贺铃,而且熟知她的本性。”温特说:“那又怎么样?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该这样对她!”温特的语气加重,虽然也许她的念力在一定程度上使贺铃不能够再说谎话,可是每句都是真话的话也是件很惨忍的事,即使像温特这样很希望听到每个人对自己讲的都是真话的迫切心情,也不忍心看到贺铃被自己的真话折磨。莎丽听了温特的话,刹那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就蒙了层淡淡的雾气,“你,你已经不爱我了,虽然我将自己完全献给你,也还是不能得到你的爱,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人……”
温特拍拍自己的脑袋,“噢,不是你想象的这样,你听我说……”
莎丽却又抹去了眼泪,悲伤地说:“不过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用的人,所以你终究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温特犹豫了下,说:“是的,也许吧!可是莎丽,我觉得这很可怕,我不知道你有这种本事……”
莎丽说:“现在没有了。我的精神力只能够影响贺铃而已,除了她我对谁也造成不了威胁,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我只是个普通的需要男人呵护的女人。”她的眼睛里闪着狡捷的光芒,让温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他说:“你真的是辛星?”莎丽说:“没错,我就是辛星,四年前跟着老悟离开的女人。”温特说:“那么,老悟呢?他怎么样了?”莎丽看了眼贺铃,“他走了!我没有追到他!”温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莎丽说:“这还不容易了解吗?一个男人,他放弃了他的承诺,独自离开了这里,我知道后,追随着他的脚印去追他,但是我并没有追到他,我还因此差点死掉,我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活了下来,并且无意间找到了回来的路,因此就回来了。你到达小镇的那天,我也刚刚回到小镇而已,我知道他们刚刚举行完祭祀,是不会拒绝女人进入小镇的,所以我回来了。我还颇受到了些欢迎,我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我的运气这么好,会在回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你这个外来人,而且答应带我离开这里。不好的一点是,在我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被主教他们抓了起来,关在房间里,等待这次的祭祀!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温特说:“他们没有认出你是辛星吗?”
莎丽黯然地说:“认出又怎么样?没有认出又怎么样?镇里的女人越来越少,能够献祭的也越来越少,以至于不管她是不是贞洁的。我听到他们说,如果不是正巧我赶回来的话,那么这次祭祀礼将是我的妈妈辛美丽,因为人们觉得,与生存相较,酒是个可有可无的侈奢品,如果辛美丽做了血柳之魂,将来那片圣地上就没有必要再存在啤酒花这类的植物,可以省了地方种植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猜,我的妈妈是故意认不出我,而镇里所有人们,也都故意认不出我,他们甚至否认我的存在,然后将我的生命悄悄地献给血柳,他们戴着面具,就已经上天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从而不会因为他们的罪恶而惩罚他们!这些冷血的男人们!”
莎丽越说越气氛,越说越伤心,显然,小镇的人们伤害了这个曾带给他们希望的最美丽的女孩。
莎丽说:“所以,以后不要再叫我辛星,我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忠诚于血柳神的辛星,现在我只想,能够更好的活着,活着走出这里,走到老悟曾经提过的那个巨大的美丽的绿洲上去。”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贺铃一直惶然地盯着他们,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插嘴,不要说一句话。慢慢地,这位看起来很乐观的女孩子,眼睛里居然积满了泪水,然后这些泪水又悄然地隐去,她并没有让她流下来,她不想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流泪。然后她就悄悄地走了出去,没有再看温特和莎丽一眼。温特看得心里很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莎丽已经说了,她没有办法停止已经施展的念力。温特说:“莎丽,我觉得,我觉得我无法面对贺医生了,我太对不起她……”
莎丽握住了温特的手,“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她欠我的……”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温特才知道,在老悟离开的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候,莎丽还不是莎丽,而且辛星。
那夜无风,月亮像块明亮的镜子,将清俊的月光洒满大地,连沙粒都难得地披满光辉,好像每粒沙子都满溢着幸福,眨着调皮的小眼睛。老悟的车窗里发出亮光,还夹杂着欢声笑语。辛星实在感到很幸福,望着眼前这个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充满媚力的男人,她就掩饰不了自己的幸福。贺铃始终不咸不淡地配合着辛星和老悟的爱情,好像她就是他们两人中的调味品,而这调味品,也是可有可无的。她略显寂寞和孤独地为两人把大饼撕成小块,然后将他们醮上辣椒酱,分别递到两个正在谈笑的人的手里。这是老悟教给她的吃法,这瓶辣椒酱也是老悟从外面的绿洲里带来的,贺铃从来都没有尝过这种味道,虽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但它确实是这片沙漠里所没有的味道。而且从这瓶辣椒酱,她深深地相信老悟所说的那个美丽的世界绝对是存在的。她向往着外面的更巨大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