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在这片沙漠里,生与死是那样的没有界线。死太平常,生太艰难。这句话放在李雯雯的身上也是适用的。李雯雯随便地准备着让灵魂奔赴黄泉,却无意于生活中的乐趣。她虽然不曾住在这样濒临黄沙淹没的沙漠中,却也是如同生活在这样的煎熬里。而这煎熬,却是她自己找来的。他不知道她到底和蓝紫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下午,他回到别墅的时候,看到她面色苍白地站在窗前,眼睛里全部都是绝望。温特叹了口气。他昨夜即没有在蓝紫那里,也没有回自己的别墅,他发现他由一个本来有胆当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想逃避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是个浴火****的傻瓜,此时正陷入一个不可自拔的陷井里嘶吼挣扎。
李雯雯漠然地说:“那个女孩很漂亮,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很多。”
温特有些无力地说:“比起你,她还差得很远。”
李雯雯冷笑,“是吗?我没有这么觉得,而且她很爱笑,看起来很幸福的模样。”
温特说:“是啊。她是个懂得知足的女孩子。”
李雯雯说:“你是在影射我不懂得知足吗?”
温特把自己懒懒地扔在床上,“昨晚,我跟一个并不怎么漂亮的妞一夜情了。”李雯雯的脸又白了几分。温特说:“不但跟她一夜情,我还向她承诺,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她,她现在就住在我和你曾经去过的酒店,就在我们喜欢的那间房子里等着,如果你愿意速战速绝的话,我很快就可以去找她,然后给她想要的生活。”李雯雯的泪从脸上默默地流下来,温特的心蓦地软了。但他还是硬撑着,他像那种有了婚外情被妻子发现后就干脆耍无懒的男人。他没有安慰李雯雯,而是大声地吼了起来,“我讨厌你!我讨厌现在你的!你知道你有多么的让我压抑吗?你整天都在想着死啊死的事情,把每天都当作决别,你在设计一场最凄美的死亡,天哪!你以为这是拍照吗?你以为我真的会配合你完全你的艺术吗?不会!不会!我不会陪你去死的!”
李雯雯轻啊了声,捂住了胸口,摇摇欲坠,她的眼睛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脸上落下来。
温特难过地说:“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对这个结果很失望,但是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李雯雯绝望地说:“你,你不再爱我了?”
温特说:“不!雯雯,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的爱你,可是我可能不是适合你的对象,我发现,我可能更喜欢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像那种,妻子很健康,清晨起来能够给我做早餐而不是叫外卖,房间里飘着面包的香味而不是死亡的气息。雯雯,对我来说,你有时是地狱的魔鬼,有时是天上的仙子,你身上的这些特质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愿意把我最大份额的爱情给你,但是,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李雯雯的眼泪渐渐地干了,她说:“你一边享受着我纯粹的爱情,一边又享受着你的人间生活,好,好,温特,你真好……”
李雯雯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温特说要送她,她坚决地拒绝说不用了。看着她的座驾消失在视线里,温特的心忽然撕心裂肺地痛起来。他像心脏病患者似地,忽然不能够呼吸,每呼吸一次心脏都好像要爆炸。他机械地倒在地上,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意识渐渐地模糊,这种痛苦才结束。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躺在窗下,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东西,家具都被李雯雯送到了废品收购站,而最后一张床也被她折了。在跟李雯雯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温特发现人生在世,其实需要的东西很少,就像李雯雯这样,搬空了所有的家具,甚至连张床都没有,但他们却过得很开心。至少,在那天之前是这样的。温特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由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他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
于是他去医院里检查身体。
他是不愿意得病的,在结果出来之前,他想,如果真的有了不治之症,那么干脆把李雯雯追回,和她一起死好了,免得受病痛折磨。但是当他做完各类检查后,医生很认真地告诉他,他是个非常非常健康的人,身体各个部分都非常健康。这个结果令他很意外,他说:“医生!昨天我的心真的很痛,我痛得晕了过去,医生你有没有搞错,这样还没病吗?”医生也觉得很奇怪,“你昨天曾痛得晕过去?”他肯定地说:“是的。昨天我觉得心痛得不能呼息,最后晕了过去。”
医生沉吟着,然后很权威地问:“那么在你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沮丧地说:“我和我的女人吵了架,她很难过地走掉了。”
医生说:“这就是原因。你是因为心急如焚,或者是太难过,受了很重大的打击才造成短暂的心痛的。相信会没事。”他茫然地说:“心急如焚?太难过?”医生笑着说:“我看你啊,你一定非常非常爱你的女人,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症状,既然你这么爱她,怎么会让她走掉呢?所谓旁观者清,做为一个医生,我给你一个衷告,你最好把这个女人找回来,否则难保你的心痛不会再次来临哦!”
从医院出来,他非常迷惑地走在人流中。想着医院的话,想着最后的检查结果,脑袋里如同塞了大团的乱麻。“我很爱她吗?我爱她爱到了这个地步吗?为什么我平时并没有觉得呢?我甚至有想让她快点死去,好卸下她给我的沉重的爱情负担,难道,难道这都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吗?那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呢?我真的很爱很爱她吗……”那天,他在和李雯雯曾经住过的酒店下停住了脚步,并且一直仰头看着那个窗户,他想不通自己对李雯雯的爱到底有多么的深,想来想去,他忽然觉得李雯雯对自己的爱固然让他感到累,但对李雯雯的爱也已经到了让他非常不解的深刻地步,他悚然而醒,“这是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爱女人爱得那么深呢?这是不可能的……”正当他狂乱地想着这些的时候,他似乎看到窗户里有李雯雯的脸闪了下,并且向他看了一眼。他眨了眨眼睛再看时,窗户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在那里。
他在楼下站到华灯初上,最后才想起,跟他一夜情的那个女人还在那个房间里等他。于是他默默地走上楼,并且打开了那扇门。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苦笑,“她走了,呵呵,连跟他只有一夜之情的女孩都知道他温特是个靠不住的男人,但李雯雯和蓝紫居然会这么傻,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存在吗?”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疑惑,就像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年轻有为的摄影师,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高超的摄影术,他有的大多是运气和帅气的面孔,还有迷死人的微笑,他可以用这几个条件,使任何人相信他所拍摄的照片是最美的。是的,就算不美的东西,你盯着它看好久好久,自然也能够看出深意,看出故事来。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并不能算是个专业的摄影师,就像他不相信世界有爱情一样,他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可以用相机捕捉下来的。能够捕捉下来的,不是真相,是真正的幻相。是摄影师根据人们的需要,或疾苦,或富贵,或粗糙,或唯美地捕捉人们想要的东西而已。也仅此而已。世界上怎么会有真正的爱情呢?不会有的。至少,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爱情,相信爱情的,都是傻瓜。
……
莎丽还想说什么,却被他阻拦住了,“莎丽,其实你所说的这些,我一早就有想到,我只是,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管贺铃曾经做过什么样的错事,她救了我,也救了你,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不是再追究过往对错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同心协力地度过现在的艰难才对。”莎丽难以置信地说:“可是,可是她是杀人犯!她杀了老悟!你不是说老悟是你的偶象吗?难道对他的死你一点也不关心?”
温特说:“我现在只关心活着的人。莎丽,难道你不觉得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吗?”
莎丽茫然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温特,你变了……”
温特再没有与莎丽争辩什么,他开始追向贺铃离去的方向,但是直到走到道路尽头,仍然没有见到贺铃。而且他直找到晚上,几乎是挨家挨户地问过,还是不见她的踪迹。温特又感到了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口干舌燥,内火其大。她到底会去哪里呢?在这个人人但求自保的小镇里,还有谁会收留她呢?
温特蹲下身,求助地看着安卓拉,希翼地说:“安卓拉,人们都说做为狗,都是天生会找人和物的,我现在要你帮助我找贺铃,你会帮我吗?”安卓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温特叹了口气,搓搓安卓拉的脑袋,“你肯定也没办法找到她,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要求你,其实我知道,那种能够寻找人或物的狗,是需要从小训练的。那么,再让我们努力点吧,只求上天让我找到安安全全鲜鲜活活地贺铃。”在天黑之后,他才回到诊所里,莎丽忧郁地在房间里的炕上发呆,见到温特进来,她的泪水滚滚而落,温特现成已经不太喜欢她的泪水了。莎丽说:“你找到她了吗?”温特沮丧地摇头,“如果能够找到她,一定带她回到诊所里来。”莎丽说:“是不是你找不到她,就不会原谅我?”温特叹了口气,“莎丽,我感到很累,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事了好吗?”莎丽低下了头,继续地哭泣着,温特的眼睛却忽然一亮,说:“沙丽!我真傻,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到这点呢?你既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么你一定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