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水中穿梭在繁华盛景中的鱼儿,它们没有眼泪,亦类有爱情,它们是我的榜样。
——题记
1
再次还念从前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走了好几圈,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些人。
我一个人站在原处,发现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我是再次进宫选秀了,因为没有什么别的方式回去,我又不能和他们说,我就是那个死去的孝懿仁皇后。
乾西四所的姑姑和太监都换了人,姑姑很凶地叫我过去干活,我知道我是没有给她送礼,于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浣衣房里洗着又厚又重的衣服,一个人欣喜着,并不悲伤,终于回到了这里,是能够再次见到他了,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那样,他还能爱她几天呢。
在她余下的生命的第二天里,她独自一个人被罚在浣衣房里洗着衣服的时候,远处她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的,绮阁看见那个戴着两边步摇的女子是德妃,她说,真的是你,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移开在靖荷身上的视线,她说,我愿意。
靖荷笑着说,你还是心有不甘么。
她说,是的。
靖荷静静弄着手上绿褐色的护甲说,现在本宫是主,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你信不信只要本宫一句话,你就马上被革名除去,你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上。
她说,你不会这么做的。
靖荷转身说,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说,因为你要下手的话就不用让乾西四所的姑姑处处为难我,直接把我赶出宫去就行,既然你把我留到现在,自然是有你的目的,又怎会轻易地除去我呢。
靖荷两手握紧着说,你还是那么聪明,看来本宫当初救你的决定,还是走错了这一步。
绮阁静静说,我早就知道,你救我不全是为了欧阳溯,你是想利用我去对付宜妃的。我即已是一个死去的人,又怎么再会坐上皇后的位置,玄烨又怎会玩笑般地再去昭告天下说,皇后没有病逝呢,你只需对付宜妃就行。而我的存在,能够再次让大阿哥回到我身边,去减轻宜妃势力。
绮阁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说的没错吧,德妃娘娘。
靖荷说,你没有听说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活不长的么。
她说,我知道,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要见玄烨,你帮我。
靖荷肆意地掌掴她说,大胆,皇上可是你一个小小的秀女说见就能见的呢,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上刑。
冰冷的刑具接触上她的手指,随着山崩地裂的疼痛传来了,德妃脸上狰狞,她闭上双眼,默默承受。
她都没有想过,德妃会突然翻脸对自己用刑,夹的是她的手指,德妃是洞悉了自己会幻术的事,那也是德妃要夹自己手指的缘由。
可是她从那天以后,就失去了任何催眠能力,无异于常人的。
那样黑暗降临的时候,她也才是真正的无法承受了。
她忘记度过了多少时间,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睡在白色寂寞的床边,手指渐渐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了。
就这样疼痛的感觉,麻木了,挺好的。她又渐渐沉睡了过去。
一天又过去了。
她的光阴在一点点流逝着。
你却迟迟没有来......
2
在我进宫的第七天里,被太监们拖去浣衣房,那个时候的大冬天,我的手指在上次用刑过后变得通红的,如同干柴那样在寒风中凛冽地呻吟着。我看着它们并不难过,只是觉得时间还是走得太快了,在这几天里,我是根本不知有关任何玄烨的消息了,更不要说再次遇见他,留在他身边。
我吸了口寒气,低下头继续洗衣服。手指麻木了,也并不觉得疼痛,就这样挺好。宫女们把衣服丢给我说,这是我们慧妃娘娘的衣服,给好好洗了,要是有什么纰漏,可要了你的小命。
我低头都不再说话,是听说最近宫里又新晋了一个慧妃,只是兀自悲叹,今非昔比。
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刚刚把那些衣服洗好了,于是一个人在凄冷的夜晚回乾西四所,路上风吹过手臂,凉凉的。雪地上有些痕迹,兀自悲伤地一个人默默地走。
后面有人叫唤自己,她转过身去看,几个太监抬着肩舆,从她身后走过去,宫女们提着灯,她无精打采地走着,有个宫女说,你不长眼睛呀,我们慧妃娘娘驾到,你也敢先走。她颔首,停住脚步。
那坐在肩舆里的人,撩开帘子,对着那个宫女说,为什么就不能让别人先走呢。
她不经意看见那个人,眼神一下子聚集了下来,那是寄瑶呀,她看得愣住了,只是那一瞬,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是那人又遮上帘子,她想再看看那人的样子,只是看不清了。她在雪地里追着,也只是徒劳。
她想,即使是寄瑶,那样她也不认识自己了吧,那样卑劣的浣衣女,于是在她喉咙里想要叫唤的“寄瑶”两个字就被生生地咽了下去。
还是那样照常过着人生,闻见别的秀女都等着十天以后的选秀,惜镜和裸霜是最
有指望的两个秀女,她是一直都觉得太累了,于是在别人拨弄胭脂水粉的时候,就兀自悲伤地沉沉睡去。
以这样的姿态,不想醒来,那么请不要叫醒我。
一直一直都在梦境里才能遇见的你,你都是那样遥不可及的姿态。
那年梦境里的虚虚实实。在最后的时光里成为我们的纪念。
那些水中穿梭在繁华盛景中的鱼儿,它们没有眼泪,亦没有爱情,它们是我的榜样。
3
有时候秀女中的人提起你,我都会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别过头去,我是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一点你的近况,你最近宠谁,你最近怎么样。可是我距离你依旧有着一光年的远,你是一直都不会知道你在我身边如同紫微星那样流逝以后,我都没有忘记过你,甚至你都不知道我还活着,我一直是那样的悲哀。
后来,从第十天以后就开始一直吐血,它们都征兆着生命的轨迹,我的时间不多了,它们再次这样提醒我。
我在桌上用膳的时候,就一下子觉得口中咸咸的液体一下子涌了出来,难忍地从秀女之中出来,把它们一口一口地吐出来,辛香的血液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咛悦耳的声音。
我在一次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替我揉着,感觉有点活血了,我转身看见他,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也无法言喻是什么表情,他是悲哀的吧,他是欧阳溯。
我知道在他心里一直无法放下我,即使我再怎样地伤害,他也依旧那样祥和地把我包裹起来,然后对我说,不哭不哭。
于是我一下子倒在他怀里哭了出来,像是受伤的小鹿突然找到了依靠,他就那样做着我尽可能舒服的动作,把我放在怀里,我一声一声地抽泣了很久,他的左肩被我的泪水沾湿了,他的眉宇间落满寂寞。我哭够了就起身,依旧保持和他遥远的站着的姿势,我知道很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于是我只有以坚韧的姿势,保持着漫长荆棘的沟壑。
她硬生生地说,你怎么进宫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她说,你都知道了。
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花这么大代价去做的决定,值得么。
值得。
只是为了玄烨。
是的。
可是我不舍得。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允许你这样轻易把生命交托出去。
他说着抱紧她,她才感觉真正的悲伤,很多爱都是没有力量的,很多感情都是没有回应的,很多人都是彼此错过的,可是我看着你那么忧伤的脸,却突然没有了勇敢向前的勇气。
那样我们可不可以赖着不走,那样我们可不可以不坚强。
后来他渐渐地松了手,他看着她扬长而去,兀自向前走,尘土飞扬起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尾声:进宫是为了要见你,可是看着你那样毅然决然地为了他要把生命交付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看着你慢慢死去。
你的灵魂升华到空中的时候,也许你会看见,我曾经为了爱你,放弃了自己。
那年你死去的时候,你的灵魂在空中分离,遗落下来,他回过头抱着你,跌跌惶惶地逃出宫去,找到密林里的葬凌花,用山岭里清流调和,用它来维持你的生命。只是葬凌花一直都是那样邪恶的,只有把它放在阳光下暴晒,由它从黑色缓缓变成纯白的色泽,才有疗效。那朵葬凌花在阳光下吐着芬芳,煎熬着受折磨,他被它剧毒的黑色的汁液咬了,他依旧抓住它,不让它逃脱,它难忍地渐渐抽离了那邪恶的灵魂,变成了圣洁的雪白,他立即给她服下,她已是快要死去的,喘喘一息的,他看着她的生命渐渐向着清澈回暖。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在生死的边缘,她的灵魂因受到爱的召唤,被强行留了下来,只是还有一部分悲伤邪恶的灵魂还是抽离在空中,回不去了。
她在离开他之后,他在一次沉醉借酒消愁中瞧见一个黑衣女子坐在他身边,她对他说,现在我还能吸引你么。
他在模糊之中看见她是绮阁的样子,他触及她冰冷的手指,模模糊糊地晕了过去。他的生命在流逝着,他是中了剧毒的,活不过三日。他在恍惚之中看见她解去自己的衣服,把肌肤靠过来,却发现自己晕晕沉沉地无法动弹,她冰冷的花瓣一样的嘴唇有着细碎的光泽,她寂寞的蝴蝶骨涌动着,如同波澜那样在他胸膛耸动,他晕眩地闭上眼睛,前方有着缕缕光亮,他握紧她的手指,他们默默轻吻,在黑夜里如同缠绵的双生花。
直到清晨的时候,他起身,看见她安然地坐在镜子边上,还是黑色锦衣,发髻上插着孔雀毛和黑色的花朵,她看着他,安静地笑,他说,你不是绮阁。
她说,可是我曾经是那个你爱的绮阁。而后顿了顿说,你不用慌张,我只是要为你解毒而已。我的身体是剧毒,凡是接触我的男子都要死去,所以只有用这种方式给你以毒攻毒。
她看见他有些羞涩地低着头,呼哧地笑了出来。那是他们第一次交集。
她叫冰姬,是冥夜宫的大宫主。擅操纵,暗杀催眠。她亦是从绮阁生命里逃离出来的那部分悲伤灵魂。因为幻术超群,而后统治了整个冥夜宫。
那次她和他说,你是爱我还是爱你的那个绮阁。
他说,你说呢。
她笑了,她说,那我和你打个赌。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她说,要是绮阁可以有玄烨,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放弃你,放弃生命,放弃一切的一切,你相信么。
他没有说话。
她做主把绮阁生命抽走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空了,她在黑暗之中看着他,她说,你不要怪我,那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他离身而去的时候,听见她在后面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比起绮阁,还是我更爱你一点。
他黯然笑着,那女子在黑暗之中抚摸他的眼睛,然后低下头亲吻。他是依旧悲伤的,也是无法拒绝你,无论是哪部分的你。
她在黑夜之中透过来丝丝缕缕的香气,他看见那里安静的河面上盛开的诡异色泽的花朵,渐渐用温柔稀释他骨头里的悲伤。她的手指干涩,眼神落寞。
像是彼岸突然盛开的洁白花朵。
那是一场多美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