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
这一天傍晚时分,天空阴沉得令人窒息。不一会儿,北风乍起呼啸悲凉,战场上飞沙走石依稀可见血战后的痕迹。纯净冰冷的雪花从天而降,像是要荡涤这俗世的仇恨和污秽。
军帐内,耶律寒和慕胤正研究着应对之策。忽然士兵进来通报,有人手持公主令牌求见北院大王。
耶律寒眉头一动,难道是他?“传!”
“杨四郎?他来干嘛!”慕胤同样有着疑问。
“等一下就知道了。”耶律寒看了眼心有灵犀的慕胤。
果然,来的正是杨四郎!他神情严肃,一身风尘,披风上还有未及融化的雪花。军帐里的空气瞬间凝结。杨四郎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刺进耶律寒心里。听说宋辽开战他焦心得成狂,得知是杨家将在幽州对峙耶律寒的军队,他再也忍不住赶来。杨四郎一步一步靠近耶律寒,紧握的双手毫无防备的揪起他衣服,犀利的逼问:“为什么要开战?!那是锦儿的父皇!那是锦儿的母国!”如果不是因为锦儿,他恐怕这时就要杀了耶律寒!
“放手。”耶律寒不屑的扫过杨四郎,冷冷的说。高傲又凌然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虽然就简单的两个字,却令人一怔。在没有得到杨四郎的回应后,他扬手将对方粗鲁的推开,怒火在眼中燃烧!除了德锦,没有人可以指责他!“这里也是银镜的故国!我们也是银镜的亲人!”
“杨四郎!这场战争不是我大辽挑起,是你们大宋主动出击!锦儿的父皇妄图抢回燕云十六州!你弟弟杨六郎誓死要报前仇!我们也没有办法!难道坐以待毙?!要不是耶律寒手下留情,现在哪有让他们喘息的机会?大辽的实力你难道也不清楚么?”慕胤厉声喝斥。
三个人僵持在那里,只有喘息的声音和满腔的怒气。对这场战争,最矛盾的恐怕就是他们三人!一个是自己的故国,一个是自己挚爱人的故国。情义难两全!
“锦儿已经写了血书试图劝服他父皇退兵停战。你与其在这里责难我们,不如去劝劝你弟弟,放下仇恨!让战争结束,让宋辽两国恢复安定的局面!”慕胤说出心底的声音。
静默了很久,杨四郎转身欲走出军帐。“放我出城。我要去见杨六郎!”
入夜,宋军大营伸手不见五指。北方的冬天比大宋更为寒冷。傍晚的小雪更让人冷到彻骨。守卫的官兵依然不畏袭人的严寒,警觉的守护着营区。
一个黑影悄悄潜入。
杨六郎的军帐里,灯火闪动。耶律寒的刀划得很深,让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想到这个六郎就咬牙切齿。今天稍微能坐起动动,他就急忙研究起兵战策略。在后方押运粮草的母亲听说他受伤一直陪在他身边,刚才又出去忙给他煎药。自从开战以来,他每晚都会想到父亲和兄弟们。如果这一次他还是报不了仇,他宁愿追随他们一起去……
这时一个黑影闪过。“谁?”六郎厉声喝问。
布帘被撩开,进来一个人,低沉的发出声音:“是我!”
震惊了很久,六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哥?!”他强忍住伤口的疼痛走上前,伸手想证实这不是梦境!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
“六郎!”一声遥远又熟悉的呼唤之后,四郎紧紧将弟弟拥住。长久以来的思念如溃堤的潮水将两人淹没。
“四哥!”六郎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泪水汩汩涌出眼眶。四郎他真的没有死!
“四郎?”门口传来一个再亲切不过的声音。
四郎猛地回头——娘!隔世般的重逢让母子三人相拥而泣。四郎将自己生还的前前后后一一告诉母亲。
佘太君泪如雨下,感念上苍厚德。“四郎,银镜公主对你恩重如山,你可不要辜负了她!”她叹了口气,“锦儿去辽国找你,我心急如焚担心她发生意外。想不到她和耶律寒居然……缘分啊缘分!”
“六郎!快停止这场战争吧!”四郎恳切的说,“战争已经让我们杨家家破人亡,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了!”
六郎一惊,“什么?四哥,难道我们和大辽和耶律寒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吗?!”他简直不敢相信,四哥竟然劝他停战。
“就算你灭了辽国,杀了耶律寒,父亲他们就能复活么?!你难道想让更多无辜的宋辽士兵因此尸横遍野?更何况,大宋根本不能战胜辽国!”四郎苦心劝诫着,“六郎,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先前几次和耶律寒的交手难道还看不出么?大宋的暂时胜利根本是他们没有出手反击。你的刀伤……如果耶律寒真的还和从前一样,你早就成了他刀下冤魂了!”四郎一针见血的指出。
六郎沉默不语,怎一个心乱如麻!一直以来,复仇的信念是支撑他的唯一动力。现在最亲的四哥竟要他放弃仇,他不懂,他不懂啊!
“放下雪耻两狼山之仇不说,皇上出兵是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据我所知,辽国萧太后才智过人,她提倡契丹人和汉人平等的主张,而且特别重用汉人,已经把燕云十六州那里治理的井井有条。就算皇上收回去,他就能保证比辽人治理得好?!锦儿已经是辽国的北院王妃,深得耶律寒的宠爱。她为了阻止这场战争还写了血书!”说到这里,四郎已经是十分激动了。“六郎,大宋出兵的理由根本就可以化解。快劝皇上收兵吧!不要再让生灵涂炭了!天下太平才是对死去的父亲、兄弟以及千千万万大宋官兵的慰籍!”他动容的望着弟弟,六郎的矛盾、迷茫、挣扎都收进眼底。
一旁的佘太君止不住的抹泪。“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放弃攻打辽国。六郎,四郎说的也不无道理。”
“皇上是被潘仁美这奸人怂恿才发兵的。就怕到时候这狗贼再出来捣乱。”六郎忧心忡忡的说。四郎振振有辞,直说得他心软软的。从小到大他都是听四哥的,因为四郎总是那么深明大义,总是能说到人心里去。
“潘仁美真是个祸国殃民的东西!”四郎手握拳头,重重的捶在桌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说不完的相思,道不完的亲情。四郎深深凝望着两鬓已白的母亲:“娘,我……要走了。”
“四郎!”
“四哥!”
“娘,我出来的时候答应过银镜,会在明日早晨回去!”面前的是血脉相连的母亲和弟弟,而,银镜和宗源也是他的挚爱和全部。
佘太君伸手抚上四郎的脸,万分的不舍和心疼:“四郎,你去吧!我们杨家人都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一定要让银镜公主幸福,报答她的恩情!只是……我今生恐怕都无法见到我那孙儿了!”说道动情处,她哽咽得无法言语。
“娘!恕孩儿我不能孝敬你老人家……”四郎跪在母亲膝下,埋首在佘太君手里饮泣。
六郎也过来跪在母亲面前,抱着哥哥流泪。佘太君双手轻抚两个儿子的背。“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
跳动的烛火在地上印出拥抱着的身影。死生都寂寞,徒留恨成空。亲人的再次重逢也许只能等待来生。恩怨情仇化作今世心底永远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