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琉璃殇:江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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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花弧像父亲疼爱儿女一样眺望着广袤的原野:“你想啊,一年一年的耕作,那些庄稼要吸引多少养分哪,可是除了种植蔬菜我们施点肥之外,庄稼地里几乎从未补充过肥料,只靠土地本身的养分,长此以往,再肥沃的田地也要被庄稼给吃空吃贫了啊!所以啊,为了下一季的收成,我们不能总在同一块地上耕种,要学会轮作。”

小叫花恍然大悟地频频点头,可是听到“轮作”这个词,又不明白了,紧追不舍地问:“何为轮作?老爹,您能不能再讲得透彻一些?”

“好啊!”花弧也来了兴致,“年轻人如此好学求实,我就细细讲给你听一听。来来来,坐下。”他指指地头,自己先坐下来。

小叫花没有坐,而是急急地取下书囊,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叠纸和一枝笔来:“老人家,您慢点讲,慢点讲,我好记下来。”

花弧惊疑地望了他一眼:“年轻人,随便聊聊也就算了,你何必这么正式呢?”

这时,田里的农夫们都已经停下了耕作,好奇地围了过来,木兰也牵着小虎子站在其中。

小叫花腼腆地一笑:“不瞒老人家,小生自幼即对农学怀有浓厚的兴趣,因此走遍了黄河流域,到处走访,积累经验,如有可能,想编撰一本通用的农书,以泽福天下苍生。”

“后生好大志气啊!”围观的农人中有人响亮地夸赞了一句。

小叫花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急忙从地上站起来,对着他一躬到底:“大叔,一个月前,就是您在地头救了我吧?今日相见,小生无以为报,愿意到你家帮忙干活,尽听差遣。”

那个农人谦虚地摆摆手:“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再说了,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我怎么好让人干活啊?对不对啊众位?”

“哈哈哈哈……”农人们都善意地笑了,小叫花被笑得脸都红了,十分难为情。

只有木兰一个人没有笑,她拧紧眉头,搜索枯肠,试探地问了一句:“请问,先生贵姓?是否姓贾?”

“你怎么知道?”小叫花惊讶地反问一句,“小生的确姓贾,名思勰。”

这下轮到木兰惊讶了,天啊,真的是吗,眼前这个打扮落魄的年轻书生,就是那造福后世的著名农学家?

“怎么,你们认识?”花弧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女儿,又看看贾思勰。

“不,不,女儿只是胡乱猜的。”这下确凿无疑了,面前的落魄书生,肯定就是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贾思勰,但显而易见的,这时候的他,还未发迹,那本举世闻名的百科全书式的农书,肯定还从成形呢!木兰扯开话题,“爹,你刚才所说保持肥力只能靠轮作的方式,女儿觉得不妥。”

怎样不妥?”花弧两手一摊,有点不解,“自从大魏颁行均田制以来,我们世代都是如此劳作的啊!”

木兰沉稳地说出自己的见解:“保持地力固然不错,但正如贾先生所说,抛置荒田、等待土地自行恢复肥力实在是很浪费,我们应当想出更好的办法,比如说,就像给蔬菜上肥一样,给田地实行人工追肥。”

农人们互相瞅了一眼,又将疑惑不解的目光全部投在木兰身上。花弧带头说出心中的疑惑:“人工追肥?木兰,你说话总是云遮雾罩的,不过,我也大概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我想问你的是,肥料又从哪里来?”

木兰侃侃而谈:“蔬菜要施肥,才能长得又肥又大又鲜嫩,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庄稼同样属于作物,也需要讲究肥料供应啊!”花弧不服地欲抬身争辩,她抬手止住,微微一笑,“爹爹,您老人家莫要急,先听我说,我知道现在通用的人和猪牛马羊等家畜的粪便仅够用于蔬菜种植,大片的田地却无力补养。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不从别的途径来积肥呢?”

“啊?”农夫们一片嘘声,花弧作代表说出他们的疑虑,“这个问题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可问题是,能到哪里去找到可供做肥料的大量材料啊?”

“材料很多啊,”木兰眼笑得弯弯,“比如说鱼塘中的塘泥、河里的河泥、旧墙上剥落的老土、腐烂的杂草,甚至家里做饭剩下的草木灰,都是很好的肥料啊!”

“哇!”众人皆对木兰刮目相看,真是了不得,这个擅长行军打仗的女将军不但功夫了得,还善于种地哪,实际上,他们哪里知道,这不过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农学的一些皮毛罢了。而刘璃,因为自小跟乡下的外婆住在一起,高中时才被父母接回城里的家,自然懂得一些种植庄稼的现代知识了。

“说得好,说得好!”贾思勰喜不自胜,手下毛笔一直写个不停,“接着说,接着说!”

“其实,只要家中的柴禾足够烧火做饭的,还是不要把全部庄稼的茎杆都运回家,直接放火烧荒,把灰烬做为肥料比较好,这就叫做秸杆还田,丰收不难!”

“对啊!对啊!”众人大哗,对木兰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是,我们现在的收成几乎全靠天力,旱涝不保,哪够还田的哟!”花弧摇头叹息着说,“像我们这地方,往往是干旱多风沙,今年春天这还是老天爷给脸,下了一场透雨,四五月份很可能就会滴雨不下了,你说的那个‘还田’,是万万不能的!”

“对啊!”这个问题可怎么解决呢?木兰为难地想,北魏时期,是人与天斗的时代,这样先进的科技是不能实行的了,也只好作罢,不过,总该想个别的法子,在旱季的时候保证庄稼浇水充足。哎呀,到底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聊以补偿呢?

她就这样一直被这个问题缠绕住了,一直到中午回到家里后,还在冥思苦想。

午饭后,春雨淅淅沥沥地又从天而降,乐得站在廊下的花弧摸着胡子笑眯了眼:春雨贵如油哪,雨水足,新下种的谷子就喝得饱,发芽快,今年丰收有望哇。正在观望间,有个壮实高大的年轻人一手提着一个装得沉甸甸的竹篮,一手扶着一个老大娘,进了院门:“大伯。”

“啊,是你们娘俩啊,快进来,快进来!”花弧急忙答应着,又一边招呼袁氏,“孩子他娘,亲家母来啦!”

袁氏和木莲在正房里听见了,带着两个孩子迎了出来,把李广母子俩往饭厅里让。

李广的母亲叶氏是个目光冷峻的老太太,原本长得极为富态,但是因为去年秋天老伴去世,没有了精神支柱,就一下子垮掉了,人也瘦得皮包骨头。还好有李广出嫁的姐姐经常回娘家照料着,李广也退伍回乡了,家里有了人气,精神才又重新慢慢活泛起来,就开始寻思着给李广成亲,但是又听说木兰颇有男儿气概,比不得寻常女孩,这心里就有些不得劲,生怕日后成亲后李广镇不住她,就几次三番地跟李广说把木兰给退了,另聘一个普通女孩过活。无奈李广情根深种,死活不答应,老太太也就只好先以提亲为理由,带着李广前来查看,如若木兰果真没有个女孩样,不够温顺和能干,就千方百计要把这门亲事给辞退。

此刻,老太太一边接过木莲递来的热腾腾的茶水,一边和袁氏拉着家常,无非就是些桑麻之事,又将木莲家两个小娃夸赞了一顿,就有些沉不住气:“他婶子,俺是个实在人,今天是有事才登门的。十年前广儿和木兰订了亲,说好回来后成婚的,可是又赶上老头子的事儿,又耽搁了些时日,现在开春啦,是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下去啦,所以,俺就厚着脸皮,带着孩子来提亲啦!听说木兰这丫头,可是个比汉子都能的主!你能不能叫木兰出来,让俺也看看这未来的将军儿媳妇呀?”

站立一旁的李广低声埋怨:“娘,你这是说些什么呀!”

叶氏瞪了他一眼:“你别管!自古以来就是婆婆挑媳妇,哪轮到你这当小子的发话?我说他婶子,俺们娘俩儿可是来了大半天啦,茶水也喝了肚圆,您这姑娘到底啥时才露面呀!”

“看您这话儿说的,老嫂子,我们家二丫头虽说武功出众,可到底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脸皮儿薄呀!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和小辈儿们一样见识,”袁氏听叶氏话里带刺,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好脾气地吩咐木莲,“快去把你妹妹叫来。”

木莲近日来和妹妹有所交谈,但一提到李广妹妹就莫名地心烦,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因此这心里边也明白几分,今日李家母子来访,妹妹肯定不愿意来,可是此时母亲吩咐,但也只好有点勉强地答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去了。

其实,木兰早就知道家里来人了,而且还是她无法面对、或者说不愿意面对的人,两个小外甥早就在第一时间跑来告诉她了,青儿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这阵势,心里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原先还只当木兰是害羞,还打趣她来着,但到后来看到木兰面色阴郁,几乎要哭出来了,才发觉事情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与喜庆,一下子弄得青儿也无所适从,想安慰一下木兰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木莲进来了,见木兰扭头坐在床边掉眼泪,青儿在一旁束手无策,双双和小虎子一左一右偎在木兰怀里,伸着小手给她抹眼泪:“小姨不哭,小姨不哭。”木兰搂紧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哭得更加伤心了。——这一关,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吗?天啊,她真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躲开这里的情情爱爱,是是非非。

木莲叹了一口气,这个妹妹呀,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呀?她轻轻地叫声“妹妹!”

木兰把两个孩子搂得更紧:“姐姐,我不想去。”

“那姑娘在哪,快让我瞧瞧——”叶氏的喊声已经于人先到,门帘一挑,叶氏就已经站在了木兰房门口,眼睛雷达般快速一扫,就罩在劲装打扮的木兰身上,目光随即沉了下来。

“叶大娘。”木莲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心眼活泛的青儿见门口出现了个精干的老太太,目光不善,急忙扯扯木兰的袖口,示意她起来打招呼。木兰拭了拭泪,勉强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大娘请坐。”

“嗯,不必啦!”叶氏不咸不淡地说,“哪敢哪,姑娘光说要我坐,可是连个座儿都不给,打算要我老太太坐地上呀?”

木莲姐妹两个顿时着了慌,还是青儿有眼力,急忙堆起了满脸的笑容,端了一个圆凳给叶氏坐。

叶氏掸掸身上的灰尘,大模大样地坐下了,威风得不得了,恨得青儿在她背后直咬牙,伸手作势要在她脑袋上一掌劈下。

“姑娘,我可是有话儿要讲,不吐不快哪,不知道木兰姑娘是不是乐意听我絮叨?”

木莲把木兰推到叶氏面前,木兰低了头,一副听从发落的样子。叶氏又皱眉打量了一番木兰的穿着:因为木兰情绪不佳,且生性不爱红妆只爱武装,因此长期以来只是简短打扮,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垂在脑后。这份素淡,这份简短,却是叶氏十分看不惯的,——看看,这哪还像个姑娘家,明明就是个假小子!这样的人娶回家,还指着她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么?女将军又怎样,娶过来不还是洗衣、做饭、生孩子?

“木兰,可否把你的手伸过来给我看看?”叶氏最后把目光落在木兰的手上,木兰怯怯地伸过一只手去,叶氏拿起,又给扔回去:“男左女右,不知道吗?”

木兰忍气吞声地递过右手,叶氏仔细打量着:“嗯,看样子还像个干活的人,只是这几条线长短不一哪,好像不是个旺家的命相!”

木兰不知所措地看了木莲一眼,姐妹两个谁都没有料到叶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无语反驳,旁观的青儿却有点生气了:“大娘是什么意思?我木兰姐姐十年沙场,杀敌无数,保得大魏江山和无数子民安宁,怎么会不是个旺家的命相?”

“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叶氏高声说,瞪了青儿一眼,“杀人多有什么了不起,立功再大也是个姑娘家,要嫁人的!满手的血腥气,怎么会给婆家带来好运?”

“你……”木兰自己也有点不能忍受,要发作了,李广忽然闯了进来,打断了骄横的母亲,“娘,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说着,就推着叶氏往外走,正撞上袁氏和花弧。

老两口也听到叶氏一个话尾,花弧气得血往上撞,袁氏却还平和,拉住叶氏打圆场:“亲家,亲家,这话儿怎么说的,吃了晚上饭再走吧,有事好商量么。”

“不必了!”叶氏很不给面子地说,“你们花家二姑娘我们高攀不起,这晚上饭么,也吃不起!走,广儿!”说着,倒拉着李广就向院门外走。花家一家人挽留不住,只好大眼瞅小眼地互相看着。

母子二人出了花家院门,李广一脸阴郁与不舍,一步三回头,木兰,几日不见,你竟然瘦了那么多,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讲啊。

叶氏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十分不满:“儿子,你还瞅什么?那花木兰又没追出来叫住我们,这说明人家无意呀!再说了,这样敢当众顶撞未来婆婆的媳妇,没过门儿就这样嚣张,过了门儿,不得把我们母子俩欺负死呀!听娘的,趁热打铁把她给退了,娘再给你张罗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娘!”李广禁不住吼了一声,差点流出泪来,“你不要再乱讲,木兰的好,你是体会不到,也欣赏不了的,儿子眼里心里,除了花木兰,不会再有别人!”

“广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为娘,娘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好姑娘到处都是,你为什么偏偏看上一个不男不女、马上就三十岁的老姑婆?”叶氏也反顶了回去,俨然一个《孔雀东南飞》里焦母的翻版。

“娘!”李广愤怒地、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你不懂不要胡说八道,木兰她……”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年轻的后生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脸上带着喜气,来到花家院门外,扬声喊了一声:“花木兰兄弟在家吗?”

叶氏母子不由自主对望一眼,叶氏就拉着儿子躲藏到一个柴禾垛后面,探出头来朝花家院子里看,只见木兰迎出来,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就面露笑容:“原来是贾先生,快请进!”

贾思勰今日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收拾得还挺像回事儿,此刻他彬彬有礼地站在花家院子里,对着木兰一拱手:“木兰兄,上午与你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因此又冒昧来访,想与兄畅谈,不知木兰兄可否方便?”

木兰本来因为叶氏出言不逊而饱受刺激,木莲和青儿虽百般安慰仍旧难抒心中不平之气,忽然见到贾思勰,不由神清气爽,怕是此地唯一一个可以交流的知己了,因此对贾思勰的来访也十分高兴:“贾先生客气了,贵客来访,令寒舍蓬筚生辉哪!快快请进!”说着,把他让进了饭厅。

这一幕被叶氏母子尽收眼底,李广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一时间又酸又苦,没着没落。可是叶氏不那么看,她薄唇一撇:“看见了吧,广儿,花木兰不仅对你无情无义,还与年轻后生勾三搭四,实在不像个正经姑娘家啊!”

“娘,你不要说了!”李广虽然潜意识里也知道木兰绝对不是娘口中的那种人,但是木兰对贾思勰的热情与对自己截然不同,心里也有些隐隐的嫉妒,也不管叶氏了,大踏步地向花塬头村外走去。

“广儿,等等我,等等我!”叶氏一回头,儿子不见了,急忙喊叫着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