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琉璃殇:江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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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张晓风本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到这里眉毛一挑,酒杯停在了嘴边:“照你这么说,你还经常去捧场喽?怪不得我找你的时候,手下人都说你出去了。连你这个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人,也居然为琉璃免费做宣传,看来这个琉璃还真是个勾魂摄魅的尤物呢!”

张宜尴尬地笑了笑:“是啊是啊,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王爷,您看您整日闷在府里喝酒,别再整出病来。不如今儿个赏个脸,就随小的到眠香水榭去走一遭儿。听说啊,那个花魁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可是今晚上却一反常态地传出话来,今晚谁出价最高,谁就可以一亲芳泽哪!”

“是么?”张晓风淡淡一笑,“还有这样有趣的事情?说起来,那些青楼烟花女,表面上装得如何矜持庄重,最后还不是自甘堕落、纸醉金迷?”

“是,是。”张宜小心地回答,“怎么样,王爷,今晚就同小的一起,去看个热闹?”

张晓风看了张宜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挥衣袖:“走!”

魏都平城大街西畔,武州川水自城外引入,水流潺潺,游鱼嬉戏,岸边遍布弱柳垂杨,杂树交荫,清新雅致,花团锦簇。眠香水榭,便位于水流之畔,本就楼阁玲珑,在夜晚满楼的红灯映衬和河水的反衬之下,更如琼楼玉宇一般。

张晓风站定在通往眠香水榭的白玉桥头:“眠香水榭在这里么?我记得以前这家妓馆原名是醉花荫的啊,难道换招牌了?”

张宜笑答:“是,自从那位琉璃姑娘来了之后,嫌这个名字俗气不当,就给改了。”

“嗯,‘眠香’,点出青楼美艳之意但又一点都不露骨,‘水榭’二字,不仅恰如其分地透露出近水楼台之说,还给人一种人生如流的联想。韶光易逝,蜜意难留哇。清雅,清雅,这个琉璃姑娘,还是个颇有才情之人!张宜,快进去,我倒有心一会这位新出的花魁呢!”

“哎哟,这不是靖安王嘛!”妖冶的老鸨晃着花手绢迎了上来,“您可是老些日子没来了!”一边说,一边用手绢给张晓风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张宜挡开她的手:“月妈妈,小心你那手巾上的香把我们王爷的眼给迷了!”

“不妨事,不妨事!”张晓风开怀大笑,熟门熟路地径直向里走,“月妈妈,听说你这儿来了个倾国倾城的新人哪,今天晚上,是否会登台演出啊?”

“王爷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哪!”老鸨笑得眼都眯得看不见,“不是我夸海口,我开妓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百媚千娇、千变万化的姑娘啦。”她上前几步,替张晓风打开通往露天大厅的珍珠帘。

“是吗?”张晓风坐到张宜提早为他预定的包厢里,抽出折扇随意地挥了两下,“今晚那位姑娘会表演什么?”

“哎哟,您问我,我问谁去哇?”老鸨有些为难地说,“说实在的,我的这位新花魁千好万好,就是脾气古怪,变化莫测,她入馆半个多月了,我都还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性情呢。”

张晓风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黑漆漆的大厅:“你这花魁古怪,这摆设也古怪呀,为什么只在周边点缀这几点灯火啊?”

老鸨见怪不怪地说:“这个嘛,也是那位琉璃姑娘叫安排的,不依她就不登台啊。”

张晓风逗趣地说:“这样不好吗?可以为你月妈妈多省些烛火钱啊,你还别说,这样半明半暗的氛围,还真是与别家不同呢。”

“才不是呢。”老鸨不同意他的结论,“王爷您这是只看到了开场前的俭省,开场后的那些摆设和装饰才是要花大钱的呢!好了,我不跟您说了,我得去侍侯其他客人,王爷要是寂寞,就先喊几个姑娘来陪着。春花、秋月,过来过来!”

“妈妈,谁来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这可是靖安王爷,是个最善于怜香惜玉的主儿呢,你们可要小心侍侯着点!”

“是,妈妈。”春花和秋月早就一眼瞥见俊逸潇洒的张晓风了,哪还用得着老鸨吩咐?她们嗲声嗲气地靠过来,香气扑鼻,“哟,王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是不是把我们姐几个给忘记了?”

张晓风微微笑着,拉过春花的香手亲了一口,她就顺势坐在他的腿上,秋月不失时机地剥了一个葡萄送过来,张晓风就她的手吃进嘴里。虽然只是逢场作戏,张宜在旁边看得还是直咧嘴,但又不好拦阻,只盼着演出快些开始。

大厅里渐渐坐满了嫖客,有富家公子,有势利商人,更有张晓风这样的达官显贵,看样子,个个腰缠万贯,意欲猎艳,赢得美人青睐。

张晓风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娇娘,表面上风流快活,但看着两张浓妆艳抹的脸,内心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厌烦要离开,张宜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也在心里嘀咕:“怎么还不开始?我都要撑不住了!”

大厅里人头攒动,怨声四起:“怎么搞的,今天开始得这么晚?”

有个华衣锦袍的少年安慰着大家:“莫急,莫急,好东西当然要慢慢品,琉璃姑娘虽然性子高傲了些,但没有哪晚是让大家失望的,是不是?”

接下来就有人调笑:“这样说来,公子与琉璃姑娘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啊,要不,为何对琉璃姑娘了解的如此透彻?”

“哪里哪里!”那少年摇着头,“我倒是希望能做琉璃姑娘的入幕之宾,只可惜,至今未能如愿哪!”

哄笑四起,其间夹杂着对这位琉璃姑娘的各种猜测与期冀。

即将离席而去的张晓风重新落座,下一时刻,忽然欢声四起:“青儿姑娘,青儿姑娘出来了!太好了,青儿姑娘一出,琉璃姑娘肯定在后!”

原来有个青衣姑娘禀烛走上前台,向大家微鞠一躬:“让各位久等了,因为今晚这场演出与平日迥然不同,所以准备的时间也就长了一些。琉璃姑娘让我代她向各位表示真挚的歉意和最真诚的问候!”

“哗!”掌声雷动。锦衣少年扬声喊着,“我们都等不及了,快让琉璃姑娘出场吧!”

“好的。既然大家都这样喜爱我家姑娘,那我们就一起来,以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眠香水榭的新任花魁,——琉璃姑娘登台献艺!”

“哇!耶!”口哨声、掌声淹没了青儿的发言,青儿抬手止住众嫖客,他们听话地立马静音以待。

“嗞——砰——”一颗烟花忽然带着白烟窜上半空,绚丽缤纷,令漫天星月顿然失色,也映亮了台上烟雾缭绕中众舞女妖艳的笑容与衣着,张晓风看着这颗烟花,忽然略有所动。

她们个个在头顶束起高高的马尾,鲜红的无袖皮衣只到腹部,露出雪白的腰肢和小巧的肚脐,底下是裤脚刚刚收到大腿根的同料皮裤,脚上则是长可及膝的乳白软靴。

在众嫖客的惊诧眼光与唏嘘声中,她们伴着节奏鲜明的鼓乐,潇洒地跳起了现代流行的街舞,摇头,抖肩,甩胯,简直酷到了极点。

忽然更多的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将夜空装点得五彩缤纷,更加地绚烂多姿。

二十个伴舞女郎忽然齐刷刷地变幻了一个队形,各自站到舞台两旁,中间走出一个火辣性感的黑衣女郎来。她身穿一件深蓝色长款风衣,如灵猫一般游走于舞台中央,敞怀风衣随着身姿款动,露出雪白的肚皮和大腿。奇怪的是,她足下的黑靴一直是踩着直线的,优雅而又野性十足,而她的脸上,戴着一个莫大的面具,罩住了大半张脸,这个面具由两大块椭圆形的镜片组成,中间连着一小条金属,镜片两端,各有一个金钩状的东西挂住她的耳朵,末端隐入她紫葡萄般的长长鬓发之中,而那幽深的一色葡萄紫之中,又挑染着几缕蜿蜒的金黄。

她就这样性感火辣而又仪态万千地从舞台的幽深处走来,亦正亦邪,忽然一个侧身,已经将脸上的面具,——其实不过就是一个造型夸张的蛤蟆镜,——取了下来,向台下的观众抛了出去,嫖客们哄抢着,喧闹着,而台上的女郎却灿烂地回眸一笑,微眯的眼睛四下里一觑,点点蓝紫色的眼影闪烁着魄惑的光彩,已经震慑了全场。

“琉璃!琉璃!”众嫖客手里不知何时打出了台上美人的大幅画像,造型各异,美不胜收。

而那靖安王张晓风,不由地离座而起,嘴巴大张,眼睛瞪得溜圆,语不成句:“花……花……”——我的天哪,我知道她回平城了,也刻意在躲着她,可谁能告诉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那台上的妖女,真的是那刚毅传统的花木兰?

张宜看了一眼张晓风万分错愕的表情,窃笑不已。

台上的花木兰,看不到台下众人的具体面容,因为此时此刻,只有舞台上灯火辉煌,台下却漆黑一片,然而,她却清楚地知道张晓风所在的位置,那个包厢,是她特意为他留下的。

半个月来,她苦心经营谋划,打破了羞涩与恐惧,动用自己后世今生的全部所学,试造烟花,排练歌舞,大造声势,终于艳动天下,将那深居不出的靖安王引出府来,而今晚的这场表演,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脑细胞,将街舞、T台走秀、美国神秘猫女和现代青春偶像歌星的造型悉数揉合在一起,的确够劲爆,够狂野,这还不算,她还要高歌一曲,表达自己的心声,点燃他的如火热情。

舞曲骤间转为摇滚乐,欢快畅达,又不乏缠绵,伴着舞台周围变幻莫测的各色灯光,令人不吐不快:

笑就歌颂,一皱眉头就心痛。

我没空理会我,只感受你的感受。

你要往哪走?把我灵魂也带走,它为你着了魔,留着有什么用——

大胆叛逆而又新颖的歌词令全场大哗,而歌手那暗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无尽的魅力与诱惑: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amysuperstar——

张晓风内心深处仿佛有飓风卷过,不能自抑,他看到在台上众女郎的簇拥中,木兰向自己伸出手来:

手不是手,是温柔的宇宙,

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中转动。请看见我,让我有梦可以做,

我为你发了疯,你必须奖励我。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稀奇古怪的语言,稀奇古怪的词汇,却传达出最真挚最狂热的情感,台下的观众受到不可抗拒的感染,群立而起,随着那旋律一起合唱: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

youamysuperstar——

此时此刻,木兰不是在模仿s.h.e那三个活力四射的少女明星,也不是刻意作秀的花魁,她只是一个,用心在歌唱,呼唤所爱的普通女子:

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

除了爱你,没有真理。

她且歌且舞,忽然脱掉身上的长风衣,随手掷到舞台上,露出和红衣舞伴相同质料的黑色紧身皮衣来,在半空中连续做了几个翻滚、倒立,披覆到腰际的卷发拂起汹涌的大波浪,这一幕让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随之报之更热烈的掌声和更嘹亮的唿哨。

你是火,是我飞越的尽头。

没想过要逃脱,为什么我要逃脱?

谢谢你给我,一段快乐的梦游。

如果我忘了我,请帮忙记得我。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

木兰定住身形,唰唰两个干净利落的漂亮弹跳,在激昂的音乐伴奏中高声唱出最后一个颤音:

只能爱你,youaremysuperstar——boy——

她将涂抹着猩红甲油的右手放到嘴边,接连朝台下狂热的观众抛了几个飞吻,掀起另一轮尖叫。散落在舞台各处的女伴们纷纷快速向木兰靠拢,有的低伏于地,有的半蹲,有的直立,青春女性群体柔美的肢体语言,塑造出一个美妙绝伦而又最最哗众取宠的华丽造型,而木兰,则立于那造型的正中心,如一朵万红丛中妖娆开放的黑色曼陀罗。

万籁俱寂。然而风声隐隐,片刻,惊天动地的掌声响起,似乎都可将天上的星月震落。漫天五彩缤纷的烟花适时地在天空盛开,映射得舞台上光怪陆离,台上的舞女们也个个妖娆绝艳。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我是醉花看花花也醉。张晓风杯子滞在唇边,满眼满心都是木兰木兰木兰。

舞伴们纷纷退场,木兰朝着台下欠了欠身,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随即被舞伴们簇拥着向后台走去,明亮的舞台一下又转为黑暗。

可是被刺激得如颠如狂的观众哪肯放过她?

“琉璃姑娘!再来一个!”

“琉璃姑娘!再来一个!”

回彩声、挽留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张晓风看清木兰最后的动作,不由自主将手放到额头上拍了一下:我的天,她怎么可以这样?居然被这么多猥琐的男人看光光?可是自己,又好像与那些男人没有什么两样,喉咙发干,浑身发热,膨胀着越来越不可控制的占有性欲望,他欲追随而去,但是又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生理上的躁动却掩盖不住心里重重的疑惑:她何以至此?怎么会变成这样?凭她的聪敏身手,没人能够强迫得了,一定是她自愿的,是她刻意谋划的,这里面,一定有蹊跷。那么,她意欲何为?为了什么,我?

他的心不由怦怦狂跳起来:她爱着我,想要唤起我的回应,是这样么?

黑暗的舞台上方,忽然打起一道圆柱形的金色光柱,而舞台四周凌空而起的数十米长的多色纱绸轻轻舞动,上下起伏,从远处看,就如同中国水墨画一样飘逸而浪漫,不知何处来的水波光影,投在舞台与丝绸上,如梦如幻。

而舞台正中恬然安坐的三位女子,就是水墨画中的名嫒仕女。正中的如画佳人,翠钗玉坠,淡扫蛾眉,薄施脂粉,一袭量身打造的白色缎面长裙,裸露的香肩与颈项上,笼着透明如翅的薄纱披肩,翩然若飞,而披肩上点缀着的几朵粉紫色木兰花,在光影中如真花一般怒放,泛着珍珠般星星点点的光泽。整个人一派落落大方,但又带着一点含蕴的娇羞,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如瑶池清荷仙子降临人世间,就好像刚刚在台上魔女一般惑众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她先浅浅调几下韵,奏出两三段滑音,方抬起头来,向台下一盼,盈盈一笑,那双眼睛,就如秋水里养着的两只黑琉璃,就这一眼,满大厅里便鸦雀无声,比孝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

她又悄悄地垂下长睫,凝指于琴弦之上,两旁的红衣女伴轻敲起檀板,一反刚才劲歌的火爆热辣,声韵凄凄婉婉,竟也能销魂醉魄。

佳人启樱唇,发皓齿,刚才故意作出来的些微浑厚沙哑,也恢复了清清亮亮的玉质金声: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枉凝眉》!当日万人空巷的央视版《红楼梦》一播出,缠绵了多少人的情怀,催落了多少人的情泪?而主角宝黛凄美无局的爱情,足令世人代代慨叹!

而今日刘璃在北魏王朝,穿越异时空的表演,也深深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情怀。爱情,亘古不变、世代永存的爱情,自古至今,就是人类息息相通的情感!

曲毕,佳人起身,深深含首,抱琴退到幕布后面去,转回自己的房间,屏息以待。

台下的观众好像睡着了一般,痴痴地望着那抹倩影悄悄淡去。春花秋月看着,心里酸得直冒泡,忽然,春花不无妒意地说了一句:“显摆什么,不就打扮得比别人多点新意么”

“你懂什么?滚!”陷入沉思与纠结中的张晓风忽然暴怒地喝了一声,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推搡到地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她?”

春花和秋月一下子傻了,她们怎么都不能想到刚刚还温文尔雅的张晓风何以发如此大的火,张宜只怪她们两个不会审时度势,朝她们挥挥手:“走吧,走吧,快走!”

嫖客们的魂已经随木兰而去了,个个张大嘴巴,口水都要流下来。锦衣少年忽然跳出来:“我要琉璃姑娘今晚陪我,她是我一个人的!”

立马有个肥硕的拳头砸过来:“琉璃姑娘何许人也,你也配!”

大厅里吵吵嚷嚷,乱成一片。张晓风径直站了起来,潇洒地摇一摇折扇:“张宜,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举步走出包厢,向大厅一侧的楼梯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