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一向温和端庄的皇后冯媛脸上也现了怒色:“姐姐啊,不是我说你,你平常争风吃醋也就罢了,高美人如今风头正劲,又怀了龙种,你怎么,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分寸?唉,你你你,气死我了!”
冯妙莲装模作样地跌在地上,哭天抹泪地说:“妹妹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场景那么乱,姐姐生怕会伤到自己,下意识地乱推乱抓,我怎么知道会那么无巧不成书地伤到高美人?”一边说一边膝行至冯媛面前,伸手牵住她宫袍的一角,将脸伏了上去,故作哀声,“妹妹,我们可是亲姐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我们总归同是冯家的女儿啊,你可不能不管姐姐的死活啊!”
冯媛一动不动,脑子里直转悠,尽管自己贵为皇后,但一向安分守己,不会妖娆献媚,对皇上的改革也一向提不起兴趣,更别说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了。这次皇上临出征前,各叮咛万嘱咐地叫自己照看好高照容,不要让她有什么人为的闪失。就算自己再愚钝,也不会不明白皇上意有所指,当时自己还满口答应着要为皇上分忧,坐镇后宫。想不到啊想不到,尽管自己对姐姐冯妙莲用言语几次弹压,她还是贸然出手,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想象着拓跋宏归来,很可能会龙颜大怒。冯媛已经骇得面如土色,一下站起来,失神地捏紧胸前的佛珠。
冯妙莲被冯媛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带倒了,她仔细瞅了瞅冯媛那大祸临头的模样,眼珠一转,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哭嚎:“天啦,天啦,这可怎么是好?我冤枉啊,明明是那彭城公主失手压倒了高美人,为什么要迁祸于我啊!自己的亲妹妹都不帮我,我岂不是死定了?既然如此,我还等着做什么,不如早死早投胎!”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一低,就要向一旁的石柱上撞去,慌得冯媛急忙上前去拉,越拉这冯妙莲越演得夸张和逼真,真得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直到皇后冯媛狠狠跺了一下脚:“好啦,好啦!我帮你想想办法!”
冯妙莲一下子破涕为笑,亲昵地搂住冯媛:“我就知道妹妹不会对我的死活置之不理,毕竟是血浓于水啊。”
冯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心里依旧慌慌地,根本站不住脚,在寝宫里走来走去,下意识地干搓着两只手:“怎么办,怎么办?”
冯妙莲上前:“妹妹,御医给那高美人诊治,怎么说的?”
“还好啦,只是有点失血,好好调养的话,胎儿还能保全。只是那高美人,本就身子柔弱,这下可要吃些苦头了。”冯媛声音里透露出真切的担忧,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姐姐,我看你就亲力亲为,等太医院开了药方,亲自煎了药给她送去保胎,到时我再帮你开脱几句,你看如何?”
“原来这个贱人肚子里的孽种还没有打掉,看来我的力度还不够大!”冯妙莲心里暗暗发狠,突然听到冯媛在叫自己,眨了眨眼,口里勉强答应下来,然后告了辞,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寝宫,躺倒在床榻上,百般算计。
“妙莲。”一个挺拔的红衣身影从帷帐后闪了进来,从穿戴打扮上看,是个宦官。
冯昭仪将身子一扭,脸儿朝向床里一侧,理都不理。
“妙莲,你怎么了吗?出什么事情了,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啊?”那个宦官近前来,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来,顺手搂在怀里。
“哎呀,人家正烦着呢,你走开啦!”冯妙莲烦躁地伸出两只手抵挡着他低下来的脸庞。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标准的小白脸儿,可是却一脸的邪气,冲淡了脸上的奶油味儿。他眯起了眼睛,对着冯妙莲领口里露出来的一段白嫩的脖颈轻轻吹着气,冯妙莲被弄得有点痒痒,禁不住咯咯轻笑两声,半真半假地在男人胸前敲了两拳:“讨厌啦!”
“呵呵。”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亲吻着她粉嫩的脸颊,肉麻地说,“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心肝,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解决也不一定啊。”
“真的吗?”冯妙莲嘟起嘴,用手指一下一下卷着男人帽子上垂下的丝带子,“我今天把高美人给伤了。”
“真的?”男人悚然一惊,直起身来,“你疯了?高照容你也敢动?近来皇上对她的宠爱不次于你啊!”
“可是人家气不过嘛!看她那个狐媚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受不了她怀有龙种的那个猖狂劲儿!”
男人的眉毛挤到一起去:“不是我说啊妙莲,你这件事情办得太悬,恐怕很难平息。”
“菩萨,我的亲亲,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冯妙莲将脸偎到高菩萨怀里去,“你不帮我,谁帮我啊!别忘记,我这样打击拓跋宏身边的女人,不就是为了早日登上皇后的宝位,以后再帮助你夺权吗?”
“嘘,轻点!”高菩萨吓了一大跳,起身急步走到寝宫门外查看一番,然后才放心走回来,埋怨着,“怎么说你才好,人前人后的都不知道把心思藏起来,别说成大事,恐怕你的小命也就毁在你这张嘴上了!”
冯妙莲不当回事儿地噘着嘴,挥了挥手:“早就知道你今天要来,早把那些碍事的人全给打发了。”
高菩萨坐到她身边,执起她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脉脉含情:“莲儿,我的小心肝儿,我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难道拓跋宏他对你不好吗?你还这么背叛他!”
冯妙莲气得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后悔了、想退缩了?觉得这些事情办得昧良心了?当初在家庙里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了?”
“那个,呵呵。”高菩萨有点不好意思了,“明明是你自己不甘寂寞,还怪我!”
“你们这些个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冯妙莲咬牙切齿地骂道,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高菩萨头上的纱帽子,高菩萨一下没挡住,纱帽被扯掉了,露出一个点着戒点的明晃晃的光头。
“你这个小妖精!”高菩萨佯怒,一把拉下重重帐幕,欺身将冯妙莲压倒,一只手已经放肆地伸入她的裙下摸索,“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哥哥的心可就全都伤透啦!想当初你得了严重的咯血症,那拓跋宏听任冯太后把你遣回家中为尼,夫妻之情根本毫不顾惜。如果不是我妙手回春哪,你这小命儿恐怕就要……”
“恐怕就要归到佛祖那去了是吧?”冯妙莲已经被高菩萨撩拨得娇喘吁吁,听任他一件件解掉自己的衣服,在他光头上一圈圈地摩挲着,“你这个臭和尚,勾引良家妇女、皇室的后妃,明明就是个妖僧,还好意思称自己‘菩萨’!”
高菩萨嘿嘿地笑:“我之所以能混进这重重后宫来,还不是因为你?我的小宝贝,不要再说话了,我已经等不及啦!”
“你这个妖僧、臭和尚——”冯妙莲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菩萨的吻堵住了嘴,嘤咛一声,浑身绵软无力。
丽容苑。高美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正在闭目养神。木兰和彭城公主陪伴在她的身边。
“高姐姐,你还好吧?”彭城公主拉着高美人一只手,泫然欲泣,“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着了人家的道儿!”
高美人费力地睁开眼睛,勉强向她笑了笑,轻声地安慰她:“没事的,太医不是说了吗,好好将养几天就行了。”
木兰也十分地懊恼,连连用拳头敲击着自己的脑门:“我真该死,真该死。我早就该料到冯昭仪一出现就没有好事,可我反应怎么就那么迟钝呢?真是恨死我自己了!”
高美人无力地摇头,微笑地看着面前两个好姐妹:“这怎么能怪你们呢?冯昭仪心里想什么,你们怎么能提前预知呢?快不要自我责备了,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躲闪不及。”
“唉!”木兰一掌拍在桌案上,彭城公主也紧锁着眉头。
“皇后娘娘到!”
“冯昭仪到!”
门外,忽然响起宦官的长声吆喝,木兰和彭城公主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这冯妙莲居然还敢来!”
随着吆喝,皇后冯媛已经笑眯眯地进了门,身后跟着手捧药碗的冯妙莲。木兰和彭城虽然很不待见冯妙莲,可是毕竟皇后又没有什么过错,只好对着皇后双双施了宫礼:“见过皇后娘娘。”
本来冯昭仪的名份地位要比两个人高贵,可是两个烈性女子偏不买她的帐,根本都不正眼瞧她,就更别说施礼了,——要不是皇后在场,两个人早就一边一个,把冯妙莲给揪住,暴打一顿了。
可是冯妙莲并不在意,跟在皇后后面,亦步亦趋。
皇后上前赶紧扶住欲挣扎参礼的高美人,软言安慰:“自家姐妹,你就不要客气了,快躺下,快躺下。妹妹这会子可大好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高美人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在冯媛的搀扶下又慢慢躺下了。
“唉,你说好好的,怎么就会发生这等不测?”冯媛倒是真心关切,可是话里话外也透露着对冯妙莲明显的袒护,“真是老天无眼哪!多亏抢救及时,否则,我们皇上要是知道了,不定会心痛成什么样子呢!”转过脸来,又训斥着那些宫女,“你们这么些人,难道都是吃闲饭的?看到高美人有危险,就不会挺身而出抵挡一下?”
“皇嫂,我看你就不要转移矛头了。”彭城看不惯冯媛妄想蒙混过关的样子,十分不满,“这些宫女就算再尽职尽责,可也敌不过有人在心使坏!”一边说,一边斜着眼剜了冯妙莲一眼。
奇怪的是,一向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冯昭仪并不还嘴,还十分老实地低着头,手里规规矩矩地高高端着那碗汤药。
冯媛尴尬地笑了笑,没敢搭小姑子的话茬儿,知道高美人耳根子软,只看着高美人说话:“妹妹,你说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多手杂的,不定哪会儿走路没有看仔细,就会被人给绊上一脚,这也是难免的事儿。咱们就当这是个意外吧,能保住母子的安危就是大幸了不是?当然,不管怎么说,我这娘家姐姐还是莽撞了些,这不,我特意带她来给你陪个不是,看在我的薄面上,你就受了吧。”说着,冲着冯妙莲连连使眼色。
冯妙莲那可是七窍玲珑心,怎会不明白皇后的意思?一见这阵势,赶紧顺水推舟,紧走两步至病榻前,一脸的戚容:“容妹妹,也怪姐姐我一时慌神,失手推了彭城,我也没承想怎么就那么巧,她就会撞到你身上去。算起来,这可真算是我的罪过,我的这颗心哪,自打你出了事儿,就一直悬在半空落不下来。一直想着将功赎罪,可是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本事,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弥补,这不,我亲自熬了这副汤药来给你将养身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千万不要拒绝呀。”说着,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双手将药碗高高举过头顶。
“不敢当,不敢当!这怎么可以,姐姐你快起来!”厚道的高美人着了慌,急忙伸出双手来往起扶。
“什么呀,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彭城心里直作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换来的是冯媛一个冷眸,气得袖子一甩,大步出去了,心想,“反正是眼不见心不乱,这个高丽容,也太好说话了!”
木兰本来就无法设身处地地将自己认定为拓跋宏的妃子,虽然义愤填膺的,可是看高美人的样子并不特别计较,一时也不好意思上前阻拦,只好眼睁睁地一旁看着。
冯妙莲执拗地跪着,眼神十分诚恳的模样:“妹妹若不接受,就是没有原谅我,我这良心上不安哪,还是跪着好受些!”说着,声音里还带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