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是一年,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带队出使西域的靖安王张晓风回来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可是进了平城连家都顾不得回,就直奔皇宫复命。
“回王爷,皇上不在,出宫南伐了。”执事宦官恭敬地回答。
张晓风有些失望,不过没再说什么,转身要走的当儿,有个宫女过来施礼:“靖王爷,冯昭仪请您借一步说话。”
张晓风微微一怔,抬头一望,冯妙莲的倩影果然远远地立在一处柳荫之下,笑眯眯地朝他点头致意。
张晓风略微思忖,尽管对这位素来不打交道的昭仪满腹狐疑,但毕竟人家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另有君臣之礼在规制着,他还是举步走过去。
“靖安王,一去西域近一载,辛苦了啊。”冯昭仪装腔作势地说着,色迷迷的目光扫视过张晓风俊朗的面容,——虽然失去了情人高菩萨,但是毕竟高美人软弱可欺,皇后冯媛又顾及姐妹情面,为她掩下祸事,而她凭借着高菩萨留下的脐香丸,勾引得皇上夜夜沉湎于她的床榻,当初的惊怕早就烟消云散了。而今,拓跋宏带兵南征,宫帏寂寞,忽然面对丰神俊逸的张晓风,骨子里水性杨花的媚劲又犯了。
“不过七八个月而已。”张晓风欠了欠身,她是昭仪,但他是王爷,半斤对八两,用不着行叩拜之礼。
冯妙莲轻转身,扶住一条柳丝:“找皇上复命是吗?那你是白跑一趟了,皇上啊,已经带着你的那员爱将南伐啦!”
“臣不懂娘娘指谁?臣的爱将?”张晓风很奇怪。
“你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冯妙莲粉脸已经怫然变色,“本宫指的,当然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花木兰!”
“什么?是花木兰?”张晓风闻言也变了脸色,“皇上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岂只知道?”冯妙莲恨恨地说,“都封她做婕妤了,宫里宫外地带着她!这花木兰迷惑男人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啊!”说着话,软软的身躯已经靠过来,“靖安王,想你我皆失所爱,也算得同病相怜啊。”
张晓风正顾自沉浸在震惊之中,冯妙莲刚才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一下猝不及防,大吃了一惊,情急之下伸臂就推:“娘娘这是做什么?请娘娘自重!”说完,向四周匆匆扫视一眼,所幸冯妙莲已经遣散宫人,无人撞见。
“哎哟,靖安王,你下手好重啊。”冯妙莲一下被推倒在假山上,腰被湖石硌了一下,皱着秀眉又娇滴滴地凑过来,“依我说啊,那花木兰有什么好?像个赳赳武夫,哪如我善解人意百般温存啊?不如啊……”张晓风接到她一个媚眼,不由地又唬了一跳,退后一步抱拳:“娘娘想是喝醉了说胡话呢,请娘娘速回宫歇息,容臣告退!”
说着,也不管冯妙莲反应如何,转身逃跑也似地大步离去。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情场上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冯昭仪这下算是彻底失了算,“张晓风,你的那个花木兰,不定在哪里勾引皇上呢!不过…….”她虽然没有将美男收服,挑拨离间的一招似乎已经起了作用,想到这,她的嘴角慢慢升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花木兰,我叫你好瞧!
经过与木兰一番较量,冯妙莲已然明白木兰绝对不是普通宫女出身,经过明查暗访,才查明木兰原来就是十年前北伐大军中赫赫有名的昭武将军。冯妙莲恨得咬牙切齿,又得知木兰与张晓风情投意合,本是一对,是以蓄意挑拨。
三天后,大军凯旋归来。
木兰早在半路上就听说了靖安王张晓风出使西域顺利返回,又激动又兴奋。拓跋宏新近赏赐了她一匹义孝明驼,日行八百,可抵汗血宝马之神速,也算得对木兰失去爱马的一个补偿。但此时此刻,木兰忽然嫌明驼走得慢,恨不能腋下能生出双翅来,立刻飞到张晓风的身边,扑进他的怀里。
终于回到平城,她匆匆向拓跋宏告了假,连府邸都顾不得回,催动明驼大跨步来至靖安王府门前。可是那守门的侍卫虽然是她认识的,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却犯了邪气,死活不让她进去。木兰又急又气,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在王府门外直跳脚,一个劲地嚷嚷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张晓风,你给我出来!”
张晓风在不在府里呢?当然在,但他呆在前厅里,自斟自饮,神态怡然,任凭门外的木兰喊破了嗓子也不理睬。
“大师兄。”
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侧厅里走出来一个西域打扮的年轻女子,头戴压镂花纹金片镶缀的奇特纱制花帽,胸前垂着两条黑亮亮的粗长麻花辫,辫梢散开着,两腮处各有一长缕对称向前弯曲的鬓发。冰蓝色的艾德来斯绸筒裙齐至胸前,外罩一件合领的火红长外衣,行动间如彩云飘飞,说不出的端庄素雅。可即便如此华美富贵的色彩与装饰,还是遮不住秀丽面容上的苍白与愁苦,烟云也似的笼翠眉,似泣非泣的含露目,再加上娇弱袅娜的体态,让人情不自禁地涌起一种想拥她入怀,尽心安慰的冲动。
“珊儿,你怎么出来了?”张晓风放下酒杯,站起身来面对着她,“你刚到中原,旅途困顿,应当好好休养几天才是。”
岳珊儿轻轻摇了摇头,侧耳倾听着府外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大师兄,门外好像有人叫你哎。”
“别理她。”张晓风又顾自坐下,将满满一杯酒仰首饮下。岳珊儿走上前,夺走他手中的酒杯:“大师兄,你总叫我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你自己怎么就不会爱惜自己?如果你垮掉了,我和我腹内的孩儿又依靠谁去?”
张晓风终于笑了起来,可是笑容十分勉强,十分苦涩,他站起来爱怜地抚着她瘦削的肩膀:“我怎么感觉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记得那次我带你出去疯玩,回来被师父关起来不给饭吃,你偷偷地送了馒头给我我却不肯吃,你也是这样说,‘你垮掉了,我想出去玩,谁带我去?’”
岳珊儿美丽的眼睛也焕发出梦幻一般的光彩,唇角微微牵动,但随即悲哀地垂下头来:“本来,我们可以在塔里木平和地度过这一生,可是后来,他却出现了。”
“于是,一切都改变了。”张晓风长吁了一口气,“你又想起他来了,是么?”
“对不起,大师兄!”岳珊儿急急地说,“当时我是真的昏了头了,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爱上他,甚至不惜跟他私奔,气病了父亲,也辜负了你。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罪有应得……”
“不要说了,珊儿。”张晓风轻轻一叹,“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他不是已经死了么,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他为了那本剑法,就杀了我爹,这个噩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消除的!”岳珊儿抽泣着,每想到惨死的父亲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发狂地锤打着自己的肚子,“我真恨,恨我自己!”
“珊儿,别胡来!”张晓风紧紧地抱住了她,岳珊儿情不自禁地哭倒在他的怀里,喃喃地叫着:“大师兄,大师兄,这些年来,我一直生不如死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张晓风安慰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张晓风!你给我出来!就算不想见我也要给我当面说清楚!”客厅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一身男式戎装的花木兰怒容满面地闯了进来,却被眼前两人亲昵的一幕惊呆了。
“是木兰姑娘对吗?”岳珊儿先反应过来,急忙擦掉眼泪,朝着木兰款款一笑,柔声地说,“常听晓风师兄提起你。”
“你是谁?”木兰没来由地来了敌意。
“她就是我最最最亲爱的小师妹!”若无其事走到窗边的张晓风抢先替岳珊儿做了回答,还故作亲昵地搂住了岳珊儿的腰肢。
“师兄,你胡闹什么?木兰姑娘会误会的。”岳珊儿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可是却被张晓风搂得极紧,根本动弹不得。
木兰的目光落到岳珊儿衣裙凸起的下腹,好似五雷轰顶:“你,你们!”她惊呆地望着张晓风,可是后者却一脸暧昧地将下巴放在岳珊儿的肩膀上,意有所指地说:“珊儿,要好好保重,养育孩儿啊,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动了胎气!”
木兰发出难以置信的一声大叫,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转身就向府门外跑去。
岳珊儿被张晓风的举动惹得很生气:“大师兄!你胡闹什么?这做得也太过分了!”
张晓风松开了手,慢悠悠走到桌前坐下:“这是她自找的!”
“你快去追她,跟她当面解释清楚!”岳珊儿指着木兰去远的背影,恨声叫着,“你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