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抬头,对上张晓风促狭的目光,又羞又气又怕,眼泪不争气地滚了出来,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不顾一切地冲着张晓风叫起来“张晓风,我做错了什么,你就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属下没有错,可是属下就没有一丁半点的自由吗?就得朝朝暮暮的陪着你吗?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一个……”声音哽住了,抽泣了一下,觉得这样说不对头,又接着说,“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需要自由。”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晓风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他不是冷漠,是有些……该死的窘迫,想他张晓风,偎红依翠,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这些女人无一例外都死缠着他不放,也有的为他伤心动情而流泪,但他一点不在乎,今天是怎么了,这个穿着军衣,看上去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的小丫头,居然会让自己的心有微微的震动?是因为她突然哭了,让自己动了怜香惜玉之意?
他想走上前去安慰她,可是明明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却冒出一句更荒谬的话:“校尉,你本来就长得丑,一哭就更难看了啊!”话一出口,他就恼得有些想扇自己的嘴巴,这叫什么话嘛!
果然,这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她抹着眼泪,哭得更厉害了,他懊恼无比,一个“对不起”已经到了舌尖,却因为从外入内的一个人而生生打住。
木兰也赶紧收住了眼泪攻势,擦干眼睛。那个人,显然身份特殊,身在军营,却着便服。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张晓风面前:“王爷。”
张晓风又恢复了元帅的威严:“嗯,张宜,东西取来了吗?”
“是,王爷。”张宜恭敬地回答,把手中的包裹奉上。
“递给‘他’!”张晓风甩袖,直接进入内帐。
张宜把包裹捧到木兰面前:“这个,花……校尉,这个是王爷特意叫小的从京城带过来的。”
木兰迟疑了:“给我的?”抬头看看他,“咦,你,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宜笑笑,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木兰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锦盒,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暖香。她奇怪地看了张宜一眼,后者正以鼓励的眼光看着她。
木兰小心地打开,看见精致的锦盒里满满当当摆满了赤红的丹丸,芳香浓郁无比。
木兰一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看清楚那的确是如昭君所赠一模一样的暖香丹时,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慌慌张张地掩上,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宜看出她复杂的心情,向内帐望了望,轻声说:“请校尉借一步说话。”说着,自己先向帐门走去。
两人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张宜对木兰拱了拱手:“花……校尉,想必你也能想起我是谁了吧?别的我就不多嘴了,可是有些话我得替我们家王爷说一说,否则你会误会他的。”
“什么误会啊?”木兰难为情地说,“你是指什么?”
张宜了然地笑:“今晚你和我家王爷的冲突我都听见了。说实在的,花啊校尉,”他突然跺了跺脚,“我还是跟你叫花姑娘吧,明知道你是个女子,还校尉校尉地叫,真是太别扭了!”
木兰只好答应着:“好吧,反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你家王爷告诉你的吧?”
张宜不置可否:“这还用得着告诉吗?贺元帅因伤回到平城,天子就命我家王爷代其领兵,本来我应当跟来的,可是我当时老家有点事情要处理,就没来。七天前,王爷写加紧书信给我,我还以为什么事,原来他要我准备一百粒暖香丹,谁也不准告诉,还要我小心带着,日夜兼程地送到阴山来。这暖香丹啊,我虽然不太明白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王府里的侧妃们常用。而我一见了你啊,就认出来了,原来是我家王爷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位花木兰啊!这下,我可全明白了。木兰姑娘,你明白了没有?”
木兰听傻了:“明白什么?”
张宜有点急了:“姑娘在万花乡秋社上才艺压众,不会转不过这个弯来吧?我家王爷,是有意袒护你呀!你想想,军营中混进女子,该是多么严重?可是王爷不但替你隐瞒,还为你千里索药,姑娘,你难道还为王爷刚才的态度生气吗?”
张宜一席话,直如醍醐灌顶,木兰一下子清醒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算什么啊,敢生元帅的气。我只是不明白,元帅为何突然对我大发脾气,现在我也想通了,当元帅的,属下当然要惟命是从。”
“不会啊,我家王爷虽然风流,但也算个谦谦君子。我看姑娘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啊!”张宜看了看木兰,“罢了,我看啊,起码在战争结束前,你还是不要全明白的好。”说完,摇摇头,丢下木兰走了。
木兰看着张宜进了元帅营帐,抱着大大的锦盒,狠狠地吸了一口盒内漫出的香味,却咧嘴笑了:“我不明白?嘻嘻,没人知道,我不是十六岁,我马上就要二十三岁啦!”
她脚步轻快地朝自己的住处走去,抑郁荡然无存。今晚的天空真是格外的晴朗,好像谁拿雪把它擦净了似的,连天上的星星都无比清澈,硕大如斗。清洌的夜风袭来,令人心情无比畅快,精神为之一爽。
吴子文匆匆地迎面走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哎呀,是你呀木兰姑娘,你和元帅的矛盾解决了?”
木兰对他自得地笑笑:“本来就没有什么矛盾!”
吴子文点点头:“那就好!”一面大步流星就走。
“哎,吴大哥!”木兰叫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吴子文脚步不停:“天子派人送来御函,查问边境军情。元帅这几日都忙到天亮,我得过去帮忙才是!对了,”他又转过身来,“今晚的火锅真好吃,元帅说的!”
木兰开心地笑了:“谢谢!”搂紧锦盒,心里温暖而充实。可是手上有些冷,从腰间取出手套,正打算戴上,忽然又止住,目光牢牢地在手套上粘住。
几天后,张宜把什么东西放到帅案上:“王爷,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正在埋头批阅文书的张晓风抬起头:“什么?”
一面说,一面把那东西拿起来。是一双大大的手套,针眼严密,厚实挡风,戴在手上,怕是最严寒的冬季,也不会冻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