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木兰情绪低落,仓促地结束了这个伤感的故事,“祝英台在嫁到马府的路上,趁旁人不备,跳进梁山伯的坟墓里,两个人化成了一对飞蝶。就这样结束了。”
“简直就是敷衍了事吗?”鹰翘不高兴地噘起嘴,发起了公主脾气,“这后一部分你讲得一点都不好听!”
一旁的婉兮走上前来,轻轻扯扯鹰翘的衣袖,向木兰努了努嘴。鹰翘向木兰脸上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异常,“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将军哥哥,你哭了?”一面说,一面抢了婉兮手中的丝帕给木兰拭泪。
木兰尴尬地接过丝帕:“多谢公主,我自己来。”
刁蛮的公主动了情:“我不知道你们中原人原来有这么丰富美好的感情,也刚刚知道,花将军你还是个性情中人呢!”她又凑上前来,把头靠在木兰胳膊上,“我好高兴,找了一个这样富有才华而又知情知意的附马!”
木兰求助地向婉兮望了一眼,婉兮上前将鹰翘拉开,婉言相劝:“公主,花将军想是也被这个凄婉动人的传说给感动了!”
鹰翘松开木兰的胳膊,仰起头,怀疑地看着木兰:“有所感发,必是有所思。将军哥哥,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成亲了?”
木兰哭笑不得:“我哪成过亲哟!我离家的时候,不过十六岁呢!”
鹰翘不依地追问:“那就是,有了心上人?”
木兰沉默了,没有回答。鹰翘以为自己猜中了,有些恼怒:“我就说呢,一个大男人好好地哭什么?敢情是,你心里还念着另外一个人呢!”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狠,“花木棣,你最好给我把她忘了,从今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任何别的女子都别想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木兰就是再悲伤,也会被这位不明情况乱说话的公主给气笑:“放心吧,我的公主,我都快三十岁了,还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子呢!”
“这就好!”鹰翘高高兴兴地说,“你们汉人,比起我们柔然族的人来,更讲究一心一意,这一点,比什么都强!”
木兰泄气地摇头,不知该怎么招架她。还是温柔的婉兮,拉住公主的手:“公主,天色不早,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帐休息吧。”
“好呀!”鹰翘天真的说,又跑回来拉木兰,“将军哥哥,咱们回去吧!”
木兰拿掉她的手:“我还想自己再安静地呆一会儿。”
“你不走,我也不走!”鹰翘扭着身子撒娇。
看着这个表情心情足有七十二变的柔然公主,木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鹰翘虽然野性难驯,但是她纯朴善良,又不由地让木兰有点喜欢她,木兰半真半假地说:“乖啊,让哥哥自己再独处一会儿。不是说要想办法让你父帅议和吗?我得好好想一想,计划周全。”说着,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蛋。
鹰翘愣了一下,受宠若惊,片刻反应过来,开心地回答:“我知道了。那你好好想啊。”
木兰笑着点点头。鹰翘跑开两步,又折回来,抱住木兰的头,就在她脸上响响地亲了一口,甜蜜而满足地跑开了,撒下一路清脆的笑声。
木兰抚着鹰翘留在自己脸上的湿痕,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唉,这个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柔然公主啊!
她久久地站在原地,任风露侵袭却没有察觉,她殷切的目光越过草原,似乎要穿透那黑压压的燕然山,一直看到张晓风的大帐。
“风。你,还好吗?”
一颗芳心,千万绪,明月清风,语零乱,已自知。
一枝长枪突然斜刺里挑过来,伴着一声暴喝:“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来不及躲开,一把抓住冰凉的枪尖。对面,长枪的主人,拖着长长的黑影,山丘一般矗立。
她认出来了,柔然汗国凶残噬血的太子,——多戈!
多戈也认出了她,眼里闪过一丝狞笑:“好小子,花木棣,没想到你小子也会落到这般田地!”他指的是她受伤包扎的右臂,“怎么样,本太子的箭法够准吧?”她拼尽全力将多戈的长枪向外一推,身体顺势灵活地一个后空翻,已经到了两丈开放,为自己争取了一个攻守相宜的空间。
“怎么,那两支冷箭是你放的?”木兰瞪视着他,仇恨几乎让她把银牙咬碎。
“是的,怎样?堂堂玉面将军花木棣不也是躲不开我的箭?”多戈趾高气扬。
木兰恨不能手刃多戈,往腰间一摸,却唬得冷汗直冒,——来草原之前,鹰翘非吵着要好好看看水龙吟,还说要给这把神剑配个精致的剑鞘,她不过鹰翘,只好让她拿去。谁知道这生性豪爽的公主,一旦坠入爱河,忘性长了不少,竟然没有给她把剑带过来。自己也是糊涂,掉以轻心,以为只要不要离开公主帐营太远,也就没有什么危险,此刻,怕是要因此受到惩罚了。
多戈见她向腰间摸去,下意识地向后一跳,谁知什么也没有,木兰怔怔的样子让他气焰顿涨,更加有恃无恐:“哈哈,大名鼎鼎的花木棣没了兵器,便没有施展余地了?花木棣,今天活该你倒霉,就让太子爷我,送你回老家!”
可是他刚刚笑罢,却见木兰将手一扬,一颗黑色丹丸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自己额际砸下。
“什么玩意儿?不好,暗器!”他大吃一惊,侧头闪过,以为躲过就平安无事,没料到黑丸落地,砰地一声爆炸开来,在草原上腾起一朵穹庐大小的蘑菇云,周围两三丈的一圈青青牧草均被烧焦,地皮都成片成片地被翻起来。多戈“啊呀”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被巨大的冲击波轰飞在空中,着地后还一连打了好几个滚。
“痛,痛死我了,我的眼睛瞎了,花木兰,你卑鄙,用的什么独门暗器?”
木兰尚未来得及回答,月光下两个黑影跑了过来:“将军哥哥!将军哥哥!”
婉兮被鹰翘远远甩在后边,鹰翘气喘吁吁地先跑了过来:“我刚刚发生听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破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目光被地上痛苦呻吟的人体吓了一跳,愣了片刻,突然一下扑上去:“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多戈的羊皮长袍被炸得支离破碎,东一片西一片地挂着,有的地方露出了皮肉,一条腿被炸断,左眼已经血肉模糊。他在鹰翘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来,咬牙切齿地指着木兰:“妹妹,你来得正好。杀了他,给我报仇!”
鹰翘无比震惊,半天才说出话来:“将军哥哥,是你打伤了我哥哥?”她一双蓝眸紧盯住木兰,声音颤抖,“说,是不是你?”
木兰不敢回答。虽然和鹰翘接触时间不长,可是她已经知道这个小自己近十岁的小妹妹已经放下了尊贵的公主身段,全心全意地爱恋着自己,并对两个人以后的相处满怀着甜蜜的憧憬。虽然自己是个冒牌的‘将军哥哥’,可是对将来真相的揭露已经于心不忍,又怎能亲口承认,她的同胞哥哥,就是自己这个‘将军哥哥’致伤?
“是他,就是他!不知道这个南蛮子用什么暗器暗算我!妹妹,你怎么还叫他叫得这么亲热,快替我杀了他!”多戈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恶性不改。
鹰翘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木兰痛苦地望着她:“鹰翘,对不起,我,很抱歉……”
鹰翘好像没有听到木兰的忏悔,手缓缓地伸向腰际。
“不要!”婉兮突然扑了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护住木兰,恳求地面向鹰翘:“公主,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如果你要杀,就杀我好了!毕竟,花将军是我救下的。”
“婉兮,你胡说什么?”木兰想推开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开!”
娇小柔弱的婉兮,此刻却显得异常勇敢和坚定,她一掌抵到木兰的伤口上,把木兰疼得冷汗直冒,再也没有力气逞强,接着她把头颅傲然一昂:“鹰翘公主,你要杀花将军,也可以,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先把我杀了。不过,在我死之前,有几句公道话,一定要告诉你。郁久闾多戈他,暴虐成性,掠夺贫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天人共愤。部落中的平民,早已敢怒不敢言,皆因郁久闾王氏,权势压人。不然,郁久闾多戈,早就死过千百次了!这种人,慢说受点伤放点血,即便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婉兮这番话,铿锵有力,理直气壮,让多戈胆寒,让鹰翘心惊。鹰翘声音颤抖,转向多戈:“哥哥,婉兮所说,可是句句属实?”
多戈心虚,拖着残腿向后挪:“她,她,她血口喷人!”
婉兮的回答掷地有声:“我王婉兮可以对天发誓,今夜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恶意诋毁中伤,天理不容!”
鹰翘停在腰间的手无力地垂下了,声音凄迷:“哥哥,母后她离世前,叮嘱我们兄妹要相亲相爱,共助父帅完成大业,保护草原生民。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就是母后泉下有知,也会痛心的。”
“妹妹,你别听她胡说,她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侍女,一个南蛮子,而我,是你一奶同胞的亲哥哥,是你惟一的手足,你就忍受自己的哥哥,遭受这样的屈辱和痛苦?”
鹰翘垂着头,身体发抖,显然,她正经历着极其艰难而痛苦的心理挣扎。
多戈可怜巴巴地说着,一边暗地里伸手在地上摸索,摸到自己被霹雳子震落的尖枪,一把抄起,就朝婉兮当胸掷来。
“啊!”婉兮和木兰都是一声惊叫,可是这一枪本是穷凶极恶之徒的致命一掷,木兰受伤,婉兮文弱,又怎能避得开?
眼看尖锐的枪头就要扎进婉兮单薄的胸膛,突然“啪”的一声,钢制的枪尖被一条金鞭卷住,掷向空中,唰地一声,飞掉丈外草丛中。
多戈就趁这个时机,一跃而起,仓惶逃窜,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茫茫草海之中。
鹰翘的右臂依然保持着外扬的姿势,长鞭拖在地上,良久不动。
“好了,鹰翘,太子已经逃走了。没事了。”婉兮奔过来安慰她。
鹰翘怔怔地望着婉兮,呆愣愣的眼神把婉兮吓坏了,她拼命地摇晃着鹰翘:“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别吓婉兮啊!”
鹰翘一下趴到婉兮肩膀上,哇地一声哭出来。婉兮抚摸着她的金发:“好了,好了,没有事了。不要再哭了。”
鹰翘停止哭泣,轻轻推开婉兮,走到木兰面前:“你所说的议和之事,我会尽力帮你。可是哥哥此去,定然是向父帅告密。究竟如何劝说我父帅主动息战,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木兰沉声回答,“这个问题,我已经深思熟虑了近十年。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