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夜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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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你总是能知道,我的坚强剩多少,给我最刚好的依靠

——from《手心的太阳》张韶涵(《寓言》)

在离我26岁生日还有三个月,距腹中孩子预产期只有不到20日的那一天,我,叶蓂子,同我肚中骨肉一样,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沉默而淡定的处理着父亲的丧事。

没有眼泪,没有惊慌,似乎连意志都跟着抽离了。我就像一只失去知觉的陀螺,茫然地不停旋转着。

在父亲的遗体被推入炼炉的刹那,唐糖突然抱住我。“蓂子,你哭吧!”她说,“憋久了会生病的!”

木然扯动唇角,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你说……26岁的人,是不是不算是孤儿了?”

唐糖哇的一声哭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人了!蓂子,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摇头。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蓂子吗?从前有个相士说过,我是冥星照命,会克尽父母亲人,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幸免。你看,我妈妈死了,姑姑死了,爸爸也死了。对我好的江医生为了救我死了;从小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的祥叔也因我而死;一心想娶我的凌柯更是被我害死了……还差点连累了当伴娘的你。唐糖,”唇角慢慢上扬,“你要好好活着!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离我远远的!”

“不要!”她哭得更厉害了。

“唐糖,你信不信,”我说,“我愿意用我的全部甚至是性命来交换,只要身边的人不再弃我而去……”

捧着父亲的骨灰走出殡仪馆,远远看到一个孤单立在树下的身影。看见我,他小心翼翼地走近。

伸手制止他,我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待一阵子?”

止住步子不再前进,他一如既往沉默地接受我全部的要求;只是那目光里的心疼,让我慢慢避开眼……

葬礼结束后第二天,翟律师找到我:原来父亲在去世前留了一封信给我。

坐在白色的秋千架上摊开信纸,抖动模糊又异常用力的笔迹让我仿佛又看到父亲瘦弱颤抖的右手。

父亲在信中写到:

“蓂子吾儿,

为父被病痛所累已久,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必是我驾鹤西去之日。

叶家儿女都是冷面心热,有苦有泪只有自己知道。煽情的话就略去不提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熬过这段日子;但有几件事情,你要听好。

第一,逐日是我三十几年心血所成;一草一木,一钉一铆上都有叶家的血汗。当爹的从小没能给你太多关爱,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亏欠。所以你的后半生,为父一定要为你考虑周全!

或许当初你进入逐日时就已经发现:逐日并不如想象中的风光。

没错!

你所见到的逐日,只是它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二不到!因为在此之前我已将一部分资产秘密转移到了澳洲,交由一家权威投资公司代为管理。

这件事在杜睿添眼皮底下进行,却是背着他操作的。我无法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但他乐得装作不知情,我自然不会自己揭穿。

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想给你留下足够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资本;同时也想要提醒你,凡事都要给自己留后路!

此外,你身边之人,不可不信,但断不可尽信!

安桐与你青梅竹马,视你如亲妹;但他在国外多年,中间经历亦是颇多;期间种种遭际更是不得而知。他对你虽无恶意,但他日一旦发生利益冲突,难保不会有所动摇。

因此,哪怕对安桐,你也要凡事留一半,不可太过依赖。

资产转移的事情安桐并不知晓,这是我所能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非到万不得已,万不可能动用这笔资产!

吾儿定要切记!(关于这笔资金的具体运作情况,你可以向阿翟咨询,他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人!)

另外,阿祥待你如亲生,我知道他的死一直是你心里的一个结,想让你解开这个结并不容易。

当爹的对你的前半生已经插手太多,今后怎么走,实在不该再横加干涉。

我只想说一句:往事如风不可追!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无法改变,希望你不要像爸爸一样,因为一时的想不开,而要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一直活在遗憾之中。

逝者已矣,而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执拗,纠结,都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如此而已!而我和你祥叔——我们所有人,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得到幸福!

叶家儿女感情债多,却总是一再为感情所累!

不想提当初。如果有如果,我会在你出生之前就走上正路;如果有如果,筱佳会接收安桐父亲的求婚,然后在美国继续她无忧无虑的下半生;如果有如果,我不会一再怀疑,试探杜睿添!我会试着相信爱情真的可以化解仇恨!相信他对你的用心良苦!

这错误的一切都因我而起,也希望以我离世而终结。

如果经过再三抉择,你仍不能放下仇恨,那么就听爸爸最后一件事:离开C市!

经过这些年的纠缠,你应该明白:无论发生任何事,杜睿添绝不会放弃你。你若仍不能接受他,则必须要远离他,不然,迟早会铸成另一桩悲剧!

此外,凌柯之死疑点重重,你腹中凌柯之子亦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将你引入危险的不定时炸弹。以你一介孤女,独身一人在C市可谓危机重重,非你这急躁性子所能应付!

蓂子吾儿,为父给你最后一句忠告:远离是非,方可保平安!

父,字

200x年x月x日”

将信纸贴近最靠近心口的地方,仰头看天良久,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流泪。

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来到少时曾经住过一年半的疗养院。

那里,亦是我和杜睿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住在从前住过的房间里,过着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疗养院的院长是蒋秦父亲的老友,因此对我也是分外照顾;考虑到我即将临盆,院里已经与产院联系妥当,一旦有情况,会立即派人过来。

有几次我都在门口拐角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车子;我知道,即使躲到天涯海角,最后也会被他找到。但他答应了让我静静待一阵;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察觉吧,让我再当一阵自欺欺人的鸵鸟好了。

4月20日,这天,是一如既往的晴朗。

因为前两天已然开始的宫缩症状,我在昨晚被送入了医院。

清晨起来后,腰腹部异样的沉重和腹部越来越有规律的阵痛都说明了孩子可能会在今天降生。喘着粗气环视四围苍白的墙壁,我竟生出孤零零的无助感。

冰冷,空旷,深沉,而且悲伤。

撑着微倦的身子下床,突然想把自己置身在人群之中。

扶着墙壁慢慢移动,下腹突然传来异样,皱紧眉头俯下身子,止不住的痛呼溢出唇角——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一个身影急速掠入,焦急而小心翼翼的抱起我,熟悉的青草香充盈鼻端,我突然觉得眼眶湿了——

什么叫命运?命运就是无论怎么挣扎也躲不开吗?

从开始到现在,无论经历多少,陪在我身边的,永远,永远,都是这个人吗?

那些爱恨,我到底该……怎么放……

眼眶越来越热,理智已然松动再坚持不住,“哥哥——”我叫他。

“嘘——先不要说话……”那双惯来淡然无波的眼,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关心则乱的焦急无措——

……

医生迅速地赶到了,产室也已准备就绪。

在被送入产室的前一刻,护士拉开他,“家属请去一边等着!”

他忽然笑了,用力握住我的手,如同这十几年来一样,“没事的!蓂子,别害怕!很快就没事了!”

眼泪冲破眼眶,在他松开手的前一秒,我反手拉住他。他一怔,眼里现出惊喜和不自信。然而我没有犹豫,用力抓着他,“哥哥,”疼痛和孤独让我的理智彻底沦陷,当眼里的他已被泪水模糊的看不清出面目,我咬着牙道,“如果放不开,就一辈子都不要放!就算要背负全世界的罪,我也认了!”

这一刻,我看到那个冷漠淡然的人哭了,他重重点头,“我不放!一辈子都不放!十辈子也不放!就让他们把全世界的十字架都搬来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