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后。
希腊。雅典。
基菲索斯河畔的街心公园里,几个白皮肤金头发的小男孩正跟一个黑发的亚裔小女孩踢足球。
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小女孩巴掌大的脸上一边唇角高高翘起,带着些似笑非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闪着狡黠,灵动无比。她的胸前以皮绳系着一枚戒指;湛蓝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放着光芒。
“Ling!你使诈!”被她从脚下夺走皮球的小男孩突然停下来,指着女孩嚷道。
眉毛微挑做出鬼脸,小女孩道,“兵不厌诈!”
“你说什么?”小男孩听不懂了。
“白毛猪!”小女孩继续以中文道,“你会懂才怪!”
“你们还玩不玩了?”球被女孩踩在脚下,其余的孩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揩干脸上的汗,小女孩看见公园外有个漂亮的阿姨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玩了,不玩了!谁稀罕跟你们这些白毛猪玩!”
“Ling!”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男孩忽然诺诺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脸上仿佛含着阳光的小女孩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瞎说!”
小男孩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不好意思地笑了,扭捏地看了看女孩,便转身跑开了。
走到一直在看着她的阿姨面前,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笑脸,“阿姨,您是在看我吗?您是中国人吗?还是日本人?韩国人?”
来到这里两年了,除了经常来看望他们的唐糖妈咪,大钟叔叔,和每次来都给她带来数不清好东西的安桐舅舅;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
漂亮阿姨对她笑。不知为何,她觉得阿姨的笑容里有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阿姨,您认识我吗?”尽管爹地告诫过她很多次:不要和不认识的人搭话,可她总是板不住。
这个打扮得异常高贵的阿姨看起来有些落寞,她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
“你应该叫我姑姑才对。”漂亮阿姨说道。她的声音很温柔。
“姑姑?”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有些陌生。“什么是姑姑?”
“姑姑就是爸爸的姐姐或妹妹!”阿姨耐着性子解释道。
小脸皱成一团,“可是我爹地并没有姐妹啊!”
阿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回头指着那些毛头小子,“他们叫我Ling!不过我更喜欢我的中国名字。我叫杜凌俏!”她骄傲的道。
“杜凌俏。”阿姨陷入沉思,“为什么是姓杜?你没有跟你妈妈姓叶吗?”
“您认识我妈咪?”双眼闪闪发亮,小女孩终于找到可以不用被爸爸骂的借口。
“你妈妈……她还好吗?”
“他们就在那边啊!”向着公园右侧一家装潢精巧的咖啡店指了指,小女孩变得忧郁。“今天妈咪又去做复建了。可是医生说,她的腿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一对中国夫妇正坐在阳伞下悠闲的喝着茶。
身材颀长的男子有着狭长淡然的眉眼,然而那双眼在望向女子的时候,却炽烈得让人无法正视。身下坐着轮椅的女子面目平和,恍若不食人间烟火。
不经意的对视间,两人之间流窜的温情让人心生感慨。
怔怔地失神良久,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阿姨,你怎么哭了?”
俯身对小女孩笑笑,她说,“姑姑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从前的事情。”
“是不好的事情吗?”
抚着那相似的轮廓,她的笑容复杂。“是不好的事情。姑姑做了一些错事,所以他们都不理我了!”
“那么现在呢?你道歉了吗?他们原谅你了吗?”
摇头。“道歉?应该没有用吧!也许他们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平静……”
歪着头,小女孩脑筋有点打结。“平静?什么是平静?”
她笑了,遥指马路那头女孩的父母。“他们现在的样子,就是平静…….”
“凌俏,以后姑姑可以来看你吗?”
“当然!”
“咱们来约定吧!以后每年姑姑都回来看你,但是,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们见面的事情。”
“没问题!”女孩歪着头,“可是连爹地妈咪都不能说吗?”
轻轻拾起女孩胸前的蓝钻戒指,她的笑容有些恍惚。“不能!如果你说了,姑姑就不会再来了!”
“我不说!”小脸上写着狡黠,“有奖励吗?”
“有!奖励就是——你不想回中国吗?”她问道,“回到你出生的地方去!”
“想!”瓮声瓮气的道,小女孩脸上有着明显地向往。“可是爹地说了,要等妈咪身体好一些才回去!妈咪的腿一直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妈咪说我们家院子里有一片很大很大的郁金香花海,很漂亮的!阿姨,你见过吗?”
目光望着远处渐渐变得迷蒙,“见过的。那是一片很大,很漂亮的郁金香花田。紫色的!凌俏,你知道紫色郁金香的话语吗?”
“紫色的郁金香代表了无望的爱。也叫,此爱永生不渝!”
“此爱永生不渝?”怔怔的,小女孩陷入沉思。再回过神来,漂亮阿姨已然不知所踪.
正在东张西望,街对面的父亲向她招手。
“凌俏!”父亲远远喊道。“傻丫头,回家了!”
“爹地!”她开心地奔过去。
夕阳下,平静快乐的一家三口,悠然地牵着手。他们身后,是湛蓝得让人几乎落泪的爱琴海。
……
——哥哥,你是上帝派来接蓂子的吗……
——哥哥,如果放不开,就一辈子都不要放开吧!就算要背负所有的罪,我也认了……
爱情是什么颜色的
如果忧郁是蓝色的
快乐是什么颜色的
如果寂寞是灰色的
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如果汪洋是蓝色的
我说天空也是蓝色的
因为他们彼此相爱了
——from《四叶草》李易峰
(终)
2009年1月28日星期三2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