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谁是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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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其实,黄周本来打算从王红的事里拽出来了,他不想被一根头发折腾垮,可新的发现改变了事情的方向,拖住了黄周。黄周可以忘掉那根头发,忘掉王红的污点,但不能容忍王红塞给他别人的孩子。黄周想起新婚之夜王红紧张的样子,当时黄周太大意了,没有朝王红的身底瞅一眼,现在,整个事情成了一个谜。黄周特别疼爱豆苗,从来没打过她,有时王红拍豆苗一巴掌,黄周还跟王红急眼。豆苗顽皮但懂事,叔叔婶子都疼她。黄周当然不愿意豆苗出什么差错,可正因为这样,黄周的心里直敲小鼓,仿佛自己的肉随时会被人割了去。

豆苗是不是他的孩子呢?那几日,他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有时,他抱着豆苗一看半天,结果越看越发毛。豆苗特别爱在黄周身上滚,可能是黄周的目光让她害怕了,她不再往他身上扑,还躲着他。不澄清这个问题,黄周的日子没法再过下去。

黄周有一天从电视上得到启发,决定做一个亲子鉴定,据说那玩艺很准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一下就能测出来。黄周兴奋极了,拍着大腿喊,好!

王红被吓了一跳,莫名地看着黄周,啥好呀?

黄周支吾,电视演得好。

王红笑起来,瞧你那愣样,我没说错吧?等豆苗长大了,你也长不大。

黄周微微笑了笑。这个事绝不能让王红知道,王红再脾气好,知道也会急的。

过了春节,黄周对王红说想去看看郑木,王红说是该去看看他,好歹搭了五年伴儿。临走,黄周又说想领上豆苗,让豆苗逛逛县城。王红还没说话,豆苗已跳起来,要跟黄周去。王红说,你去办事,带孩子不是个拖累?黄周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豆苗已忙着穿鞋去了。王红没再反对,她反复叮嘱,县城人杂,一定要照看好豆苗。之后又叮嘱豆苗别乱跑,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等等。王红婆婆妈妈的,豆苗一个劲儿地点头,黄周脸上显出了不耐烦。

豆苗是第一次出远门,看见啥都新鲜,走一路问一路。她不再躲着黄周,像以往那样缠着他,黄周不说话,她就捂住黄周的眼,或往黄周脸上吹气。黄周烦了,大声斥责,老实坐好!豆苗怯生生地看了看黄周的黑脸,不再说话。下车后,黄周系了系鞋带,一抬头,豆苗没了影儿。黄周喊了一声,脑袋顿时胀大了。黄周东一头西一头地撞,喊叫声尖辣辣的,像是割破了嗓子。豆苗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黄周厉声道,你往哪儿疯跑了?豆苗指了指对面。黄周气坏了,狠狠在豆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豆苗肯定被黄周的凶样吓坏了,眼泪汪汪的,却不敢哭出声。黄周心疼了,一把抱起她,那种感觉像是豆苗失踪了多少年突然回到了他的怀抱。这一惊一吓越发让黄周感到他是多么地爱豆苗,他不能失去她。他问自己还有没有鉴定的必要,不管结果怎样,他都舍不得豆苗。踌躇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鉴定一下。他想这不会影响他和豆苗的关系,他就是想弄个明白。黄周想出种种理由说服自己。

黄周和豆苗在车站门口的小饭馆喝了碗羊杂汤,吃了两个烧饼,黄周还给豆苗要了罐饮料。黄周故作财大气粗样儿,喝吧,喝完爸再给你拿一瓶。黄周为那一巴掌心存愧疚,想弥补。他怜爱地看着豆苗,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便坑坑洼洼的,每一根都带着坚硬的刺。他怎么在豆苗身上寻不到一点儿他的影子呢?黄周的心情顿时恶劣起来,像揣了一肚子发霉的麦子,整个身子都沉沉的,皱皱的。

黄周先去了看守所,他确实想看看郑木。进了接待室,黄周说明情况,没想到那公安说不让见。黄周临机一动,说豆苗是郑木的女儿,跑了一百多里的路,咋也得让她见一面。黄周磨磨蹭蹭的,那公安看看黄周,又看看豆苗,口气终于松了。他说要见郑木得领导批示,黄周便可怜巴巴地说,你帮帮这个忙吧,可能这是最后一面了。黄周及时挤出两滴眼泪。公安答应带黄周找领导,走了几步,豆苗忽然说,爸爸,我想撒尿。公安停住,审贼一样盯着黄周。黄周忙赔着笑解释。公安恼火地说,去去去。黄周一句话也挤不进去,看郑木的事就这样黄了。一转身,他就训豆苗,迟不尿,早不尿,你可真会赶时候。看着豆苗委屈的小脸,黄周又后悔了,这怎么能怪豆苗呢?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看了又能咋样?反正他的心意尽到了。从看守所出来,黄周很是伤感,郑木和小凤都被对方毁掉了。

黄周在看守所磨蹭得太久了,赶到医院,已经下班了。

黄周找了个小店住下,晚上领豆苗逛了一圈,给她买了一把羊肉串。豆苗兴奋得不肯睡觉,后来黄周沉下脸,她才躺下。第二天,黄周领着豆苗早早地守在医院门口。黄周神色凝重,面临重大抉择的样子。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谁注意土里土气的黄周。黄周不屑地想,这些城里人以为乡下人什么都不懂,都是土包子,若他们知道黄周要做的事,一定会撑破眼球的。当然,黄周不会让他们知道,这是黄周的秘密。

黄周挂的是儿科,他想做这个鉴定的肯定是儿科。他挂的是第一号,想在其他病人进来之前把事情搞定。医师是个老太太,动作慢极了,她穿了白大褂,挂上听诊器,洗完手,又泡了杯茶。等她坐下,几个看病的陆续进来了,且围成一个大圈子。医师让豆苗坐到凳子上,等了几分钟,见豆苗没反应,放大了声音,还看不看了?坐到凳子上!黄周往前凑了凑,医师很迅速地把身子往后拽了一大截,同时斥责,干吗呀?黄周左右看了看,为难地说能不能让其他人出去。医生皱皱眉头,一个小孩子家有啥说不得的。黄周只好把豆苗支出去,自己坐到椅子上。

医生咦了一声,谁看病啊,这是儿科。

黄周说,我不是看病的。

医生的声音里明显地透着不耐烦,不看病你来起什么哄?

黄周说,我做个鉴定。

医生疑惑了,鉴定?什么鉴定?

黄周一下羞怯了,见医生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就咬了咬牙说,就是那个……亲子鉴定。

医生顿时来了兴趣,脸上的肌肉像松鼠毛一样抖动着。她似乎觉出这种表情不太妥当,轻轻哦了一声。于是抖动的兴奋凝固在脸上,用眼睛指着门外问,是刚才那个女孩吗?

黄周点点头。黄周的耳根莫名地红了,他觉得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脸上,钻着一个个窟窿。

黄周便怨恨起王红来,是她塞给他一个谜团,不然他才不到这个鬼地方呢。

医生问,她是你女儿?

黄周慢慢镇定了,说是。

医生罗罗嗦嗦问了半天,探究的目光在黄周脸上戳了半天,最后说,我们这儿做不了,你得去大医院。

黄周呼地站起来,恨不得把医生的牙打碎。做不了,还审问了半天,这不是愚弄人吗?可医生并不在意黄周的反应,她神色平淡,已开始给下一个病号看了。黄周呼哧了几下,退出来。

黄周心烦意乱,豆苗吃早饭时,他不住地抽烟。等豆苗吃完,他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和一个不相干的人生啥气?大医院能做那就去大医院,黄周不会轻易放弃。黄周要了两碗馄饨,两个麻饼,拿定一个主意,黄周的饭量总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