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秋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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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乔大风终于敢坐在院子里了。在与唐喜两口子较量的过程中,晕眩症不治而愈。挺奇怪的,他不晓得怎么回事,懒得想,也没时间想。除了吃饭睡觉,除了回想那些七勾八扯的事,他所有的剩余精力都用在唐喜两口子身上。乔大风变着法提要求,或者是吃,或者是喝,或者是抽。不错,很多时候,乔大风是故意的,就是想戏弄唐喜。在对唐喜的戏弄中,乔大风找到一点点乐趣,愤懑得到一点点缓解。

黄桂花距乔大风几米远,正削芥菜上的根须和泥土。乔大风没腌过菜,但熟悉腌菜的过程。前妻腌得一手好菜,除了芥菜,她还喜欢腌萝卜,芹菜。她特别钟爱花椒,一缸菜,差不多要搁一斤花椒。因此,咸菜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好多年,乔大风没闻过那香味了,是他把香味踢开的。于婧在乔大风身边那些时日,乔大风很少想起前妻,偶尔滑进脑子,很快就滑出去。被唐喜囚禁这些天,乔大风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他挺对不住她的,当然,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离婚不久,她嫁到另一个镇。那天,他突然冒出看看她的念头,不干什么,也不可能干什么,就是想看看她。唐喜被他的要求惊着,眼睛瞪得那么大。乔大风也觉得有些过分,他不但要看前妻,还让唐喜准备五千块钱。既然提出来,乔大风就不会让唐喜回绝。几个回合之后,唐喜愤怒而无奈地答应了。那个下午,唐喜拉着乔大风和黄桂花去看望乔大风的前妻。半路,乔大风改了主意。他已经落魄,何必给自己难堪?

黄桂花收拾芥菜,但乔大风知道,她时刻提防着他。一边看守一边干活,不像纯粹干活那么自然放松。她的身子绷得过直,连同她的表情,都像套在模具里。乔大风觉得好笑,虽说院墙加得比房还高,大门也紧插着,若他想离开,她绝对拦不住他。或许是他在院里坐着,唐喜又不在家,她紧张成这样。但不管怎么说,她像唐喜一样不信任他。不,她的不信任超过唐喜。

如果说她身上还有松弛的地方,恐怕就是她的乳房了。她每次弯下腰抓芥菜,那个部位便往身体两侧滑动,仿佛两个水囊。她似乎注意到乔大风的目光,扯过筐,横在她和乔大风中间,尽管这并不足以遮挡住她。乔大风的脸不由一热,她的动作无异在骂他下流。几乎是突然之间,愠怒撑胀乔大风的身体。他决定戏戏她,于是,他咳了一声。

黄桂花抬起头,询问地望着他。

乔大风做个抽烟的动作。

要烟?黄桂花问。

乔大风点头,在窗台上。

黄桂花拍打着身子站起来,却没有移步。她显然在犹豫。

乔大风催道,没听清?把烟取来!

黄桂花环视一圈,小心地往家门口走,仿佛怕滑倒。

乔大风明白,她其实在听身后的动静,她挺有心的。乔大风挂出一丝冷笑。待她走至门口,乔大风突然跃起,大步奔向院门。乔大风抓住插销的同时,黄桂花已经冲到身后,紧紧抱住乔大风。你不能走!黄桂花的声音紧张得变了调。乔大风不说话,拼力往外拔插销。乔老板!乔老板……黄桂花的声音有了哀求的意味,但双臂死死箍住乔大风,乔大风猛往外挺,可更大的力扳回他。两人倒在地上,准确地说,是乔大风仰砸在黄桂花身上。乔大风不再动,黄桂花没有放手,气喘吁吁地说,乔老板,你不能走。乔大风心想,我当然不走,凭什么走?她的乳房顶着他的后背,他感觉到了气囊的弹性和力度。几分钟后,乔大风问,抱够了没有?两道箍突然断开。黄桂花在乔大风站起的同时,从地上爬起。乔大风说,我不过开个玩笑,瞧瞧你吓的。黄桂花嘴唇乌紫,脸和脖子却像裹了红绸。

晚饭如往常一样准时准点,乔大风吃到一半,唐喜回来了。唐喜是给乔大风前妻送钱去的。乔大风不见她,钱还是要给的。唐喜邀功似地汇报,找见乔大风前妻了,已把五千块钱如数交给她。乔老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没开油坊,再榨就榨出骨髓了。乔大风盯住唐喜,好半天不说话。唐喜咦一声,我说错了吗?乔大风问,你把钱给她了?唐喜受辱似地,你怎么不相信我?为了找她,我饭都没吃。乔大风缓缓地点头,这钱会还你。唐喜转过脸色。如果唐喜说找到了前妻,但她不要乔大风的钱,乔大风会相信,但唐喜这样说,乔大风断定他说谎。前妻脾性甚倔,乔大风几次给她钱,她都不理。现在唐喜代他给,她会接受?哄鬼去吧。乔大风这么做,不过是想告诉她, 他从未忘记她。没什么目的,他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目的?但通过这件事,乔大风对唐喜看得更清楚了。

乔大风打开电视不久,唐喜进来。唐喜瞪着乔大风,一副公牛抵架的样子。乔大风视而不见,不理。足足一刻钟。唐喜开始来来回回踱步,每迈一步,脸肌一抽,像犯了痔疮。乔大风忍不住了,他一张嘴,唐喜机关枪似地射回来,我想晃我愿意晃你管得着吗?人立住,目光仍如劲风中的柳条左右横飞。唐喜狂怒,乔大风很是解气。他浅浅一笑道,你想跟我吵架?唐喜反问,你说呢?我哪点对不住你?乔大风嘲讽地,你的意思,你是我的恩人喽?唐喜说,你自己掏良心说吧,我救了你,给你住给你吃给你喝,还得给你女人送钱,你要走,总得和我打声招呼吧。乔大风问,我现在打招呼,你让我走吗?唐喜猛一挥手,你爱上哪儿上哪儿。乔大风抓起褂子,唐喜马上拦住他。乔大风沉下脸,怎么?唐喜让乔大风把这几天的开销还了。乔大风说还不了,他又没逼唐喜,是唐喜把他关押在这儿的。唐喜说乔大风耍赖,乔大风横横的,我就是耍赖,你咋的吧?

僵持一会儿,唐喜折断脖子似的,脑袋软软地垂下去。似乎要笑的,脸肌抽动几下,好容易挤出稀稀拉拉的几粒,如面馍上的麸皮,看上去甚是怪异。乔老板,我说笑的,你怎么当真了?我家就是你家,你随便住。乔大风盯住他,不算帐了?唐喜脸上突起更多的麸皮,你不至于经不住玩笑吧。乔大风说我经得住,不过,我确实不想住了。麸皮突然抖干净,唐喜语速极快,那不行!脖子梗梗,又软下去,乔老板,你不能走,绝对不能走。乔大风略显无奈道,好吧,我不走。不是我赖着不走,是你不让我离开,旅店费我横竖不出。唐喜说,不让你出的,我对得住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乔大风暗暗冷笑,没良心的东西,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乔大风摇头,说救不了唐喜。唐喜说,你救得了,你乔老板大富大贵,没什么难得住你……乔大风长叹一声,也许……可能……再说吧。乔大风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他明白越这样,唐喜越相信。不是他想欺骗唐喜,是唐喜逼他欺骗。果然,唐喜喜形于色。

深夜,乔大风关掉电视,隐约听得墙那边有声音。没有细听,细听也听不清。这声音并不影响睡觉,但突然让他感到孤寂。起先是一点,像水珠在心底滑动,很快,水珠胀大,胀成一片汪洋。乔大风整个身子被浸没。同时,愤怒火苗般自下而上游窜,烧得哧啦哧啦响。他睡不好,他们也休想安宁。

乔大风奋力捶着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