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罗小社骑了不到10米,意识到车胎破了。下来一捏,果然。他前后瞅瞅,这条街没有修车摊的,其实他知道。红姐已经走远,罗小社嘘了口气。拐上大街,十字路口左侧有个修车摊儿。罗小社往那儿一摞,说补胎,便蹲下去,望着来往的车辆。罗小社没坐过轿车,但他知道许多轿车的玻璃是望不进去的,里面的人却能看见外面。不然就会跑沟里。罗小社坐过两趟客车,一次卡车。公交车,他陪周枫坐过几次。第一次坐客车是和父亲回老家奔丧。奶奶去世。从早晨坐到半下午,下车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那个村庄。罗小社又累又饿。肚子填饱,罗小社却在奶奶灵前犯了迷糊,父亲狠狠踹他一脚。罗小社脑际至今留着一条浅疤,那是在奶奶棺材上磕的。第二次坐客车仍然和父亲。不同的是,父亲成了骨灰,躺在盒子里。罗小社把父亲送回老家,埋在奶奶脚下。罗小社再没出过门。是啊,出门干什么?罗小社坐货车是在市里,被公司临时抽调装卸货物。罗小社对什么车都没兴趣,可现在他的目光不停地碰触那些轿车。他有穿透的愿望,像神仙一样。他失败了,目光一次次被挡回来。
正是下班时间,修车的人多,终于轮到罗小社。一个妇女急切地说,能不能先给她补,她要赶着接孩子。师傅征询罗小社,罗小社说,你给她弄,我自己来。早知这样,还不如自己补。罗小社将车翻过来,拧开,拽出里胎,找见破洞,捡个火柴棍插进去,算是记号。锉、粘、上胎、打气。师傅是个中年汉子,斜着罗小社说,行啊,同行?罗小社摇头,摸出一块钱。师傅说给五毛吧,罗小社没说话,把那一块钱压在工具箱上。
罗小社仍然推着,他饿了,一饿就腿软。接周枫已经来不及,索性走一会儿。周枫不让罗小社接,但罗小社每天都在站牌下等半小时,等不见才回去。他不再慌慌张张四处乱找,周枫常有事,他找不见的。
罗小社脑子有点儿乱。他被红姐的话吓坏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红姐发誓是真的,胡编一个字就让她烂舌头、烂眼睛。说别人罗小社就信了,可红姐说的是周枫,罗小社怎能相信?夜里,周枫还咬他耳朵来着,罗小社幸福得想哭。周枫是装的?不对,不对。她没必要装,她要怎样,他是拦不住的。红姐戳他脑门骂他傻,还愤愤地要替他质问周枫,罗小社脸都白了。他不让红姐那么做,他相信周枫。红姐生气了,说再不管他的烂事。罗小社也挺恼火,他让她管了么?她这个人!
绝不可能,罗小社对自己说,声音鼓鼓的,像刚充气的轮胎。可咋就忘不掉红姐的话呢?罗小社跨上车,猛骑一阵,出了汗,似乎好点儿。有个事实是铁定了:红姐确实跟踪周枫。周枫不是看花眼。
周枫教小刚背儿歌,母亲则像个忠实的观众,慈爱地看着娘俩。周枫罗小社都回来的时候,母亲才回自己屋。她等着给其中一个弄饭。没人问他咋这么晚回来,罗小社自己解释,车胎破了。罗小社吃过饭,逗小刚一会儿,去了母亲屋。母亲已在打坐。罗小社出门,母亲问,有事?罗小社回答得很快。罗小社本来想和母亲说点儿什么,但母亲询问,他突然改变主意。小刚睡着,周枫忽然主动钻进罗小社被窝。红姐在罗小社舌尖蹦蹦,被罗小社压回去。
红姐恨铁不成钢,发誓不再管罗小社的烂事。第二天她就把誓言抛到脑后,要替罗小社主持公道。罗小社几乎生气了,你要把我和周枫拆开还是咋的?红姐惊骇地瞪大眼。罗小社意识到话狠了,伤了红姐,可是他必须阻拦红姐。红姐半晌道,你是说……你宁可她……也不吭气?罗小社说,我不想让她为难,不管咋说,她也是小刚妈……忽然有些底儿虚,没再说。红姐连声道,好,好,算我狗拿耗子。没过两天,红姐又提起来,我是你姐,不让我操心我难受。我一个人守柜台,你去跟踪她。你不信我,总该信自个儿吧?罗小社措手不及,红姐的话如冒烟的烙铁,接不接都呛人。迟疑好一会儿,罗小社方道,公司知道,我的饭碗不丢了?红姐说,他们能来几趟?一天来一趟我也能应付。罗小社摇头,我不去,没必要。红姐斩钉截铁,不行,好象我说瞎话祸害你俩似的。不由分说把罗小社推出门。罗小社不知去哪里,不知怎么跟踪周枫。关键是他不想那么做,鬼鬼祟祟特务一样,那还叫夫妻吗?转了一圈,罗小社就返回来。红姐又是气又是怜,你让红姐说啥好呢?
那天下班后,罗小社如往常赶到公路站牌,等了半个小时,没见周枫下车,便往回走。快到巷口,罗小社看见周枫从一辆出租车下来,正要喊,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周枫身边,里面的人显然喊了周枫。周枫回头,似乎犹豫了一下,也仅仅犹豫那么一点儿,然后拉开车门钻进去。
罗小社傻了一样。
半晌,罗小社的血液才流转起来。他没看到车内的人,显然那人和周枫很熟。这么说……这么说……可周枫不就坐个车么?周枫就没个朋友?他还有红姐呢。罗小社终于找到替周枫辩解的理由,松口气。
周枫回来已经很晚,青着脸,仿佛冻透了。她情绪不好,无端地训斥小刚。罗小社不知她受了什么气,想问又怕戳她气窝上。小刚睡着,他才说,我今天看见你了。罗小社没有质询的意思,他是想表白,他对她和朋友交往是不在乎的,他后面还有话。但没等他说,周枫就抢过去,你什么意思?跟踪我?罗小社结巴,没……没……。周枫不依不饶,那是什么?她火气很大,罗小社不知怎么招架。周枫喷射一样质问罗小社,尔后突然哑住,眼泪却淌出来。他让她受委屈了,罗小社想。她误会了。怎么就弄成这样?罗小社束手无策。
周枫哭好半天,罗小社腿都被她泡软了。哭过后,周枫平静许多,她说,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好了,不能跟踪我。
罗小社这才说,在巷口偶然碰上的。
周枫停停说,我累了。
罗小说,早点儿睡吧。
周枫说,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罗小社点头。
那种疼痛感又袭上来,周枫怕罗小社看出来,强忍着钻进被窝。周枫和杜刚吵架了,她的火气是从外面带回的。并不想撒罗小社身上,是罗小社掘开的口子。哭了一阵,她好多了。眼泪仍然和罗小社无关。在罗小社面前,周枫可以尽情地、毫不掩饰地流泪。她没有细想其中的原因,不,她根本就没想这个问题。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杜刚仍在推诿,还是那个理由。他那般地无奈,理由却是那样地强硬。周枫没控制住,说自己都快长出胡子了,他安的什么心?杜刚劝了一会儿,不见效,突然恼火地说,你让我怎么办?周枫说,杀了她。话出口,自己都愣了,这是她说的么?可是看到杜刚发呆,她却来劲了,让他除掉那个女人。她威胁,如果他不答应,她就去他办公室闹。她相信他怕。吵了一会儿,杜刚服软,让周枫给他一段时间。她执意这样,他只好下手,大不了去坐牢,他说。
周枫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冒失,竟说出那样的话,还逼杜刚答应。她真是疯了。就是杜刚要那么做,她也不会同意。杜刚说的对,一个敢对自己女人下手的男人,她还敢托付终生么?至于哭闹,以她的心性,也不会不顾一切。亏得刚才哭过,她哭醒了。是罗小社帮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哭。罗小社救了她。周枫往那边靠靠,她吓着他了。又疼起来。
第二天上班不久,周枫跑出去给杜刚打电话。她急得要命,仿佛晚一分钟杜刚就会对妻子下手。周枫急速地说,你别那样,再想别的办法。杜刚问,你想好了?周枫跺脚,谁跟你开玩笑?杜刚说,好吧,我听你的。周枫觉得杜刚在那边笑了,她蓦然明白,他根本就没当真,料到她会改变主意。鬼东西!周枫并不生气。
等待!
等待!!
等待!!!
等是肯定的,已经等这么多年,可什么时候是尽头?周枫不清楚。睡不着的时候,周枫就想她和杜刚。走到这一步,她有种憔悴的感觉,是不是当初的决定太荒唐太轻率?她怎么那么肯定地相信他?她凭什么要做出这样的牺牲?若是现在她怕不敢冒这个险。当初他说出那个计划,她两眼放光。经历无数个夜晚,她似乎找到答案:爱情。就是这两个字,让她痴颠疯狂,不顾一切。就是这两个字,让她的计划披上圣洁的霞光,支撑她走到今天。可是,杜刚已经给她爱情,她有一百个理由相信那就是爱情,她为什么非得和他结婚?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一个婚姻?如果说婚姻,她已经有了,干吗还要?只要杜刚的?没有婚姻,没有那张纸,她的爱情就不踏实吗?还是给小刚一个真正的父亲?那么,罗小社不就是真正的父亲吗?小刚和罗小社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罗小社绝对是真正的父亲,甚至超过。那么,她还要什么?要什么?
后来,周枫想,她要的可能是一个承诺。因为她想不出别的。她不能在两头游摆,她受不了。原先是身在这边,心在杜刚那边,现在是两边都有,她无法把自己割裂,她真要崩溃了。她还是要回到杜刚身边。她是属于杜刚的,她不过是回去。
又一次和杜刚见面后,周枫突发奇想,为什么不见见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在周枫耳上磨了不知几层皮,周枫还没见过她。周枫不想干什么,就是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病到什么程度?
周枫是上班时间溜出来的,她知道此时杜刚不在家。周枫买了两盒脑白金,几袋奶粉。她找到杜刚住的小区,他家住的是楼房。在门口打听一番,便找到杜刚的住处。周枫心狂跳,仿佛第一次作案的小偷。喘了五分钟,她的手缓缓举起。
一个纤瘦的女人拉开门,警惕地问,你找谁?周枫再次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是杜刚……不,杜……我看看……。女人扫扫周枫下垂的胳膊,说进来吧。
周枫一眼就看见衣架上那件灰色西装,是她替杜刚挑的。周枫拽回目光,往卧室瞅瞅,什么也没看见。女人给周枫端过水,将瓜子盘、水果盘推到周枫面前。周枫问,他爱人……女人奇怪地看周枫一眼,我就是呀……还有别的事?周枫忙说,没……我就是看看你……我以为……周枫脸红透了。女人说,你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他。显然,她经常接待类似的造访者。周枫摇头,趁机打量她。女人脸色发白,眼睛却很有神采,她描过唇,可能粗心,两个嘴角没涂匀。这就是杜刚口中“只剩一两年的女人”?周枫觉得自己一点点儿往沙发里陷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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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又称牙。具有一定形态的高度钙化的组织,有咀嚼、帮助发音和保持面部外形的功能。人一生中前后两次长牙,首次长出的称“乳牙”,二岁左右长齐,共二十个。六岁左右,乳牙逐渐脱落,长出“恒牙”,共二十二个。牙齿是人体中最坚硬的器官,分为牙冠、牙颈、牙根三部分。按形态则分为切牙、尖牙和磨牙。切牙的功能是切断食物,双尖牙用以捣碎食物,磨牙则能磨碎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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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刚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罗小社母亲去世了。那年冬天异常寒冷,三天两头下雪。罗小社拎着母亲的骨灰,在车站等了两天才等见一辆私人班车。人多,两个人的座儿都挤成三个人,几乎透不过气。罗小社邻座的妇女领两个孩子,车主让女人抱大的,小的坐罗小社腿上。罗小社怀里的提包,车主说替他搁车顶上。罗小社不干,丢了怎么办?车主说丢了赔你,只要你装的不是金条。不是金条,但拿金条换不来。那妇女眼巴巴看着罗小社,罗小社心软了,把提包半夹在两腿间,腾出胳膊抱那个孩子。这样也蛮好,只是委屈了母亲,她的每一次委屈都与罗小社有关。母亲始终没有从小刚烫脚的阴影中走出来,也或许,罗小社的婚姻是母亲更大的阴影,只是罗小社从来不敢这样想。路滑,班车蜗牛一样爬行着。下车又走了二十里,望见村庄,已经黄昏。
罗小社回来的第三天,周枫提出离婚。罗小社以为自己听错,待周枫再次强调,他的眼睛突然崩开,雾霭样的东西扑散出来。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问,为……啥?周枫说,我不想过了。罗小社又问,为啥?他的思维似乎凝固,只会重复这两个字。周枫说,不为啥,找了房子我和小刚就搬出去,东西都留给你。雾霭渐渐潮湿,罗小社小声问,我做错了什么?周枫说,和你没关系,我不想过了。
罗小社还想问什么,周枫已扭了脸,冷酷无情的样子。周枫是装出来的,她的心一直在疼。周枫早就想离了。杜刚因周枫的造访大为恼怒,周枫则怪他骗她。吵闹、和好,妥协、再吵。唯一的指望是逼杜刚离婚,自己先离,至少对杜刚是一种压力。杜刚早就坐稳了,离婚对他的前途没什么影响。周枫推到现在提出,是不知怎么面对婆婆的眼睛。婆婆去世后,周枫终于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罪孽感。罗小社母子越对她好,她的罪孽感越深。和罗小社摊牌自然不轻松,但周枫只能这么做。听着罗小社翻来覆去,周枫一遍遍流泪,这个善良的男人……周枫忽然想把手搁他身上,她清楚这样意味着什么。话已出口,就要挺住。早晚有这一天,她为自己打气,终于克制住。
第二天,罗小社破天荒没去上班。头重脚轻,浑身绵软,竟然迈不上自行车。他骂自己没出息,折回来。他躺不住,燥燥的,仿佛某个器官着了火。他试图捂住,手掌从胸口一直滑至腿侧。哎呀,到处都是空的。心是空的,肺是空的,胃是空的,肠是空的,嘴巴也空空荡荡,满嘴的牙都被拔掉一样。从正房到小房,走了数十个来回,不知自己要干什么。不错,他脑子也空了,最后,他接了一盆冷水,劈头浇下。刺骨的冷,他打个寒战,总算清醒了些。
罗小社要想想。太突然太意外了。更意外的是周枫铁了心的样子,对他怀了多大仇恨似的。周枫说和他没关系,他还是得想想。他没打过周枫没骂过周枫,没跟踪过周枫,甚至没抱怨过她。红姐跟踪周枫,是她自作主张,他阻止了她,没听她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喜欢小刚,他早就忘记那一档子事,小刚是他的孩子。他宁可委屈母亲,也不委屈周枫。他终于想起一些,那次喝醉酒,吐在被子上,让周枫恶心了;那次他瞒着周枫去岳母家,周枫知道后发了脾气……难道因为这个?不至于,不至于……那么,真是她的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呢?周枫要离,他是拦不住的,但他不能稀里糊涂地离,他得知道。他要给母亲一个交代,不然母亲会责备他,她一走,他就把女人丢了。
晚上,周枫提出明天就办,她迫不及待。罗小社再问,她还那样回答:跟你没关系。罗小社说我一定要知道。周枫痛苦地摇头,你没必要——罗小社大声道,不行,你得告诉我。结婚十年,这是罗小社最强硬的话。不过,他马上就软下来,软得整个人泡在眼泪中,究竟怎么回事?
那个秘密并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不忍心说。那对罗小社没有好处。周枫冷酷、搪塞、躲闪,就是想绕开。可罗小社这个样子,周枫为难了,说与瞒,哪样儿对罗小社更公平?
周枫横下心,说,好吧,你一定要知道,我就说吧。那个超凡的、神圣的计划此时竟是一枚扎在心上的刺,拔出来,周枫的心随着流血。
罗小社凝固在那儿,仿佛气都不喘了。
周枫说,我利用了你,原本是一场戏,该结束了。罗小社睫毛动了动,接着是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巴,红姐说的是真的?自问,又像是问周枫。
周枫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抱小刚就是给他看的,对不对?罗小社不是看着周枫的眼睛,而是盯着她的嘴巴。
周枫说,是。
罗小社问,他是谁?
周枫说,你没必要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罗小社说,这么说,你肯定要走了。
周枫说,是。
罗小说,谢谢你说了实话。
周枫低下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罗小社凄然一笑,倒头睡去。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秘密撕开,这个家庭就成了滚烫的水,凑合一天对双方都是煎熬。可是明天不行,周枫不能再逼他。周枫很难过,不知罗小社要怎样恨她。他是剖出了心肺的,十年如一日。若不是那个光芒四射的理想,她或许会和他厮守下去。
黎明时分,周枫被罗小社推醒。他目光灼灼地烫着周枫,你开始就不是找人家,只是找个避难的地方,对不对?
周枫骇然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罗小社问,是,还是不是?他声音极低,显然是怕吵醒小刚,但有着瓷片一样的锋利。
周枫说,是。她猜不透他的意思。他会不会……周枫悄悄侧侧身子,准备随时跃起。他的头和半个身子悬在她身体上方。
罗小社问,就算不找我,也会找别人,对不对?
周枫说,对。
罗小社问,为什么找上我了?
周枫说,你看上去让人放心。
两滴硕大的眼泪滴在周枫脸颊,溅起惊人的回响。周枫伸出手,想替他拭去,但中途缩回来。她的手腕湿了,肩膀抽了抽,哽咽道,对不起。
罗小社说,我今天就和你去办,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
周枫有准备,只要在她承受的范围。她背后有杜刚,他不会坐视不管。
罗小社说,先别让小刚知道,我怕他一下子……到时候……到时候,你知道怎么办。
周枫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停顿半天,方吃力地说,好……吧。
罗小社说,你住在这儿,不要搬走。
周枫断然道,不可能!又补充,那怎么行?
罗小社把周枫的胳膊搁进去,掖住被角,你要搬出去,就瞒不住小刚了。
周枫说,咱俩分开就不能再住在一起。
罗小社说,你没懂我的意思,你和小刚住这儿,我搬出去,这儿离小刚学校近,你也住惯了。
周枫惊得脸都走形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很坚决地说,不行!别人知道,我周枫成什么了?我不能把你撵出去。
罗小社说,我都不怕,你还怕别人说?再说,这房子也有你一份。
周枫说,不。
罗小社说,你不答应,我就不和你去。我不会把你拴这儿,等他接你的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呀。求求你,我没别的要求。
周枫别扭地说,我……想想。
罗小社说,小刚要醒了。
周枫说,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罗小社说,就算是照顾小刚。
小刚醒了。那个睡得死沉沉的、傻里吧叽的家伙跳下地,长长地尿了一泡。钻进被窝时,顺便在罗小社腰上拍一下。几分钟时间又睡去。
周枫和罗小社长久地对视。这次,罗小社没有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