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种人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其中的一种人就是你所痛恨之人。芬陀利白莲华池传来之声,在少康脑海中立刻闪现一人,可达寒贼帮朱二。少康想起此人,不由得牙根痒痒,抛下长孙何在,径直向莲花池疾去。
“何来魔,何来佛?辽东兵祸数十载,生灵荼毒,我只见魔,我未见佛,所谓佛魔,不过是表相之称,一切在于本性,佛魔介同生。”一位看似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独自站在莲花池中讲坛答疑。
问话的男子分明就是朱二,善恶总是两立,他见金乔觉便有刁难之意。“王子殿下的意思是号称‘地藏菩萨’下凡的你也有魔性了?”
金乔觉正待回答,那边少康却已向朱二发难,围在莲花池边的人群足有千人,越是乱世,需听教安心的人越多,无非是寻找另一种出路罢了。少康一个鹞子翻身,如花瓣般落在人群中,“朱二老贼,食人魔鬼,休要在这纯净之地放肆。”
少康“食人恶魔”四字着实吓坏了朱二身边众人,人群四散,给了她与朱二直面的空间,少康早已手握桃花剑,杏眼圆瞪,一付今日要手刃恶贼的模样。
朱二虽然脸上皮笑肉不笑,但是杀气尽露,“姑娘,你不找我,我又岂能放过你。我四子全丧你手,今日正好讨还。”可达贼人的手上功夫“逗鸟”,听名风雅,却残忍之极,招招能伤人性命。真若交上手,少康三十招内必有难,不过她是“长安傻子老婆”,一个立志杀尽天下恶人的性情女侠,她毫不犹豫地迎上朱二。不同于别人,她很早就知道了什么是恨,什么是恶。
有一个人阻止了这场争斗,不是赶上的长孙何在,也不是讲坛中的金乔觉,人群中走出一锦衣男子,严厉地斥责朱二:“朱先生且退下,忘记了我们来此之目的,不要坏了大事。”说话的人便是百济王子扶余丰。
“王子,此刁女害了我四个儿子的性命,此等绝后之仇,我如何不报?”
“你四个儿子的性命,有今日与大唐结盟来得重要吗?你若胡来,我将举百济全国之力击你。”
也就是朱二此时此刻收手而退,一个食人魔,却能放过杀子仇人,着实让人费解,朱二远比少康有城府,他的罢手,必是权衡利弊。这时的朱二比食人时更残忍,只有最凶狠地老狼才会放弃到手的猎物。
扶余丰见朱二已退,转身向少康说道:“姑娘,我们是大唐冯钦差请来的贵客。特地为新罗公主与长孙公子的大婚而来。大唐武贵妃已收我为义子,我请姑娘收剑,这个面子总会给吧。”
少康才不是朱二,管哪个贵妃义子,钦差贵客,她哪里听进扶余之话,照样剑取朱二。此时扶余身旁有人直逼少康,她的小腹着实挨了一掌后连退数步,跪地而不起。
“劣徒,王子的话都不听,今日便要好好惩戒你。”说话的人和攻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少康的师傅布衣客。
长孙何在疾步跑到少康身旁,搀扶起桃花剑。站起来的时候,她已嘴角挂血,莫名地看着布衣客,她的眼神中有太多的不明白。
布衣客走上前来,挥手又给了少康一记耳光。“武贵妃已经收了百济王子为子,借长孙公子大婚之日,百济将正式归依大唐,这里都是大唐的子民,连朱先生也是。以后切莫再失礼于朱先生。”
“师傅,那个人是食人恶……”少康尚未说完,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布衣客残酷地告诉徒弟:“再多废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一掌,两耳光之后,少康便真的不愿多说一句了,她听不见扶余丰虚伪地关切,看不见布衣客与百济王臣三人的友好之状,刚才发生之事如梦游般难以让自己相信。
长孙何在却是清醒,官宦之家见多现形之事。“姑娘莫要悲伤,世事便是如此,政治之事,便是今日敌,明日友。昨天还剑拔弩张,今日却把酒言欢。”长孙如此劝说少康,心中想起长孙家之事,心中不免也翻起痛楚。
芬陀利白莲华池旁,人群皆散去。长孙与少康皆一脸颓唐,默语呆立。金乔觉在旁说了句:“人无真性情,不过皮囊而已?”
“今日之事搅乱了大师弘扬佛理,全在我们二人之责。”长孙何在示礼致歉。
“我只是个未剃度的居士,来这里不过也是观众生相,公子便是要娶新罗公主的大唐长孙吗?”金乔觉还是何在未来的大舅爷。
长孙苦笑道:“正是在下,长孙何在是也。”
金乔觉似察觉什么,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公子,误己可谅,误人则失大义。不如与我回宫,再作计议如何?”
三人就此离开皇龙寺,往王宫而去。
新罗王宫大殿上,绕梁的笑声全是来自“刀笔吏”冯小宝一人之口。他好不得意,特别在刘仁轨面前,所以他的笑更大声了。“我当辽东之局有多复杂,贵妃娘娘只是开了金口,认了百济扶余为义子,麾下散骑只在百济走了走,整个百济不就又臣服于我们大唐,刘将军,你说容易不容易?”
仁轨回了句:“百济要是那傀儡小儿能掌控就好了?”
冯小宝似没听见仁轨说言,“穷酸书生果然人如其名?无能且妒才,全身透着股醋酸气。”
新罗王金法敏见场面尴尬,便要想法打圆场。“冯大人亲自主持小女大婚,实在是新罗之幸。小女自幼喜舞,日久有得,独创菊傲之舞,不如让大人赏鉴。”王一个手势,便有内侍在大殿里用布纱围起四方之地。
说起新罗公主金乔菊,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主,从小自比秋菊,独守寝宫,不愿出大门一步。这“梅、兰、竹、菊”都是清高的主,特别是菊花,群芳歇,独她一花开,晋王淑之有《兰确铭》:兰既春敷,菊又秋荣。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孰是芳质,在幽愈馨。算是写菊的精髓之句,四君子中,唯菊花有改朝换代,死中有生的含义,所以后有黄巢颂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金乔菊此女,虽待字闺中,却是从小就有一统辽东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