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未起,酒香已扑鼻。仁轨嗜酒,久之入道,便能闻香识酒。“这是秋酒香,大唐多春酒,的确不能与菊傲之舞所配。”酒也分四季,盛唐以春酒为主,土窟春、石冻春、剑南烧春、曲米春、梨花春、金陵春皆是春酒。所谓春浓于酒,酒浓于春,大唐初创,一切青春昂扬,当然是以春为酒。而从布纱中传出的酒香,却是辽东的秋酒,秋天新粮下来之后制酒,味如黄酒。
曲不知何时而起,舞不知为谁而引。婆娑间,菊傲纱中影动。观舞之人,唯冯小宝最痴。月舞花影是魅惑之舞,多引诱姿,这舞是跳给别人看的。而金乔菊却是视四周如无物,口含菊花,右手执竹剑,左手拿酒盅。如此自得,饮酒、舞剑、赋诗,哪里有半点献舞的谄媚?
真是个上品的女人,有菊花之香气,竹剑之风雅,秋酒之性情,冯小宝盯着纱中的舞者,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金乔菊似醉似舞,一曲将终时,她旋地而起,竹剑过酒,在布纱上凌空笔划。曲停,人走,空留下布纱中八个大字“草木皆朽,唯菊独放”。
仁轨见字评道:“新罗公主好大的口气!”
冯小宝已为纱中人所迷,当然敏感于仁轨之言。“如此超群,当然是傲视群芳。一点无托大,切题、切题!!”
“刀笔吏大人阅芳无数,自然是有道理的。”仁轨暗讽。
冯小宝听此言,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是满脑子都是金乔菊的影子,也无心思去反驳仁轨。此人心中暗忖:老子过去都睡别人的女人,自己也该有一个了。这个新罗公主真是女人中的上品,不能便宜长孙家。攀上了新罗王,说不定以后辽东就是我冯小宝的天下。登徒子,其实都是胆大妄为之人,这个冯小宝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要把新罗公主金乔菊弄到手。
此时殿外有内侍来报,高丽使臣有事来商。冯小宝听到高丽来人,在大殿内突然大笑起来。新罗王这下有些莫名其妙了,自己女儿都亲自上来献艺,这个唐朝大官却大笑,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刀笔吏大人开了金口:“我不过来辽东数日,百济已来归顺,难道高丽也知我威名,也是来降的。我早就告诉那个百济王子扶余丰,你可以不惧怕大唐的散骑兵,但是你必须要考虑下我的手中笔。笔能杀人,我若大书百济王子忤逆,祸乱辽东,那扶余必然是遗臭万年,永不能抬头。呵呵,千军万马,如何抵得上我手中之笔啊!”冯小宝的所谓笔功,不过是写些淫词秽语挑拨贵妇而用,现在在他口中却成了杀人的武器。不过笔能杀人,却是不假。这些刀笔吏无中生有构陷政敌,或者笔中生花********,的确比刀抢更可怕。
刘仁轨听冯小宝此言,不由心中怒骂此人不要脸皮。高丽使者已入大殿,却不曾如冯小宝所料,是向大唐投降的,他们是来请新罗王子金乔觉。王当下吩咐内侍唤来金乔觉,王子与长孙何在,少康同入。
高丽使者见到金乔觉,便说了来由:“高丽国近日出了妖孽,白日王宫四处莫名起火,晚上便有王室贵胄离奇而亡。天巫大人已经抓住妖孽,乃一只说兽语,不讲人话的蛮荒女子。天巫与王子同是得道之人,所以特请殿下观灭妖式。”
“我未曾见过真正的妖,见多的是兴妖作怪之人。”金乔觉对高丽巫师团恶行早有所闻,自然显出厌恶之情。
这下着急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孙何在,听到只说兽语,不讲人话的蛮荒女子,他知道必是离歌无疑。“你且退去,王子殿下必去就是!”何在打发走了高丽使者,便向新罗王跪地请求:“大王,高丽人口中妖孽,乃是我一友,请大王允我与王子随行。”
“长孙公子,一来不日你将与小女大婚,二来你去也无用,且不说高丽盖苏文金刀凶残,那两位天巫更是高深莫测。”金法敏回答。
长孙何在跪地不起,“大王,此行我无不去之理。”
这是金乔觉说道:“人皆有一日缘、七日缘,一生缘,长孙公子若不去了这七日缘,则缘缘相冲,烦恼不绝。”
没想到,冯小宝此时也来帮长孙,“友有难,岂能不帮。长孙公子此行情理之中。”他的话外之音,就是等你回来后,新罗驸马是轮不到你了?
“那我就派花郎精锐左右保护公子吧!”新罗王点了头。
新罗大殿众人皆在,独缺了布衣客。这老人家此时何在?他现在可是在人家新罗王的内宫之中。“月南飞雁”阁便是金乔菊的香闺,阁前是一花圃,深秋百花谢,偏偏就是有一朵秋菊开得正艳。布衣客便站在此花旁,“无死便没有生,死中有生,没有这百花凋零,如何衬出你这小花生气勃勃。”
“你还是错了,你看不到小花的寂寞。她虽能孤芳于此,却是每日数雨滴,听风声而过。生长于此,便是种花人的残忍。”不知何时,布衣客身旁多了一女子。
“这么多年,也应该多种些菊花才是,这样也就不孤单了。”布衣客刻骨的哀愁涌出。
女子苦笑:“就是身边百花,寂寞依旧蚀骨。新罗之地,本来便是流放之所,此处不孤独何处是?当年你流放新罗,可记得你我之遇?”
“我乃大隋龙子,却沦落成新罗王宫的一名花匠,这样的耻辱,我如何能忘记?公主殿下四岁时,就成了我的主子。”
“是的,我四岁时,你入宫作花匠,修造此地。不过你只是在此隐藏身份,我七岁,你建立正午,我十岁,便入正午,我十四岁,你却弃正午与我而去。”
“当年弃你,是因为我找到了新的路。”
“无非就是你那个大唐的贵妃娘娘!”
“我早就告诉你,男人不建功立业,不几于草木同腐!”
“是的,我从来没有责怪于你。你只是教会了我,什么才是可以掌握于手的。”
“你现在不好吗?现在正午都皆入你手,这辽东早晚是你的天下!”
女子附下身,“你知道我所要的吗?我现在告诉你!”话音落处,女子拔出小花,扔在一旁。“月南飞雁”阁前,再无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