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彬,你知道我的名讳吗?”落月依旧看着悬在低空的月亮,差一点点就是满月了,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她不是完美的。有些惘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着一直伺候自己的小宫女。
“娘娘,奴婢身份卑微,怎么会知道……”满宫的人,都不知道桃妃从哪里来,家甚名什,连皇上或者上官芩查遍天下,也只能查到虞天候早就捏造好的身份,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集结了江南灵气,不可方物。没有人相信,越传越离谱着惑天的妖孽,越来越难听的骂名,桃妃也从不解释也从不放在心上,她在这富贵却冷清的后宫里一直是个谜,象株苍翠矜持的竹,倔强着各种各样的流言。
习落月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因为雪兽说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个悲剧,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更多人了解?世间诽我谤我,只是敬他忍他,但到最终都得不到他人一丝怜悯。
“我讳月,月宫是在天上的,我却陷在了人间的皇宫,所以到现在,累得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是惩罚,对于追逐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落月到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虚什么是实,什么是梦什么是真。
“娘娘……”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对于阿彬来说,桃妃娘娘的世界是她不能也不敢去猜想的。
“千丈红尘,红颜枯骨。”落月回过头来冲着阿彬温柔的笑,桃花眉眼,春水流涧。“阿彬,记住,这将是我的结局。”深不可测的平静,绝代芳华的习落月说这句话的时候象个百感沧桑的老者。
“娘娘,奴婢越来越不懂了……”细细的柳叶眉几乎打结,阿彬看着面前浅笑的女子,越来越觉得她虚无飘渺,本来就没有人看得懂,近来这些时日,总觉得比以前更让人感觉一种气息,只有死人才能那样的绝望和平静。
“罢了,你先下去,我还想在呆一会。”转过头来,不再看别人的不解,曾经能满身清尘在旁边笑别人的痴,笑别人的傻,现在轮到了别人来笑自己的命运多舛,人的一生,就是在笑与被笑中徘徊,然后得不到解脱,下一世又是悲呛。
轮回苦,轮回皆自苦,而没有轮回的人,终究苦了自己。
满堂的月光显得有些躁热,但如果人少,再高的温度也能骤然减低,入夜了的怡艳宫和这宫名是讽刺的对比,没有欢乐,没有美艳,有的只是寂寞和伤怀。
对镜梳妆,镜中的容颜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那对桃花眼,眼角再怎么上扬也没有笑意,伸出了手,勾勒眼睛的弧度,别人都说这双眼睛很漂亮,看一眼就忘不了,只是如今,眼里的流光已经混沌。落月不是霓裳,不能心乱如麻眼睛也是清澈依然。落月也不是冰妃,能出尘洒脱的无束。忽然记起红妃日间的话,可怜,那样一个自信高贵的女子轻吐二字就让落月满身零碎,如果还能有,如果还能抉择,那究竟能否另一番光景。
可怜,是可惜多情还是可恼无心?
神思越来越恍惚,落月觉得所有的人都比自己好,所有的人比自己来得潇洒幸福。别人会歆羡虞天候的彻骨疼爱,会歆羡艳冠天下的帝姬荣耀,无论怎么样被流言诋毁,桃妃始终铸就了所有女子心中想做却不做不到的神话,世人往往是这样,贬低着你,羡慕着你,嫉妒着你,只有那个你才知道其中的彷徨和苦涩。
还是那个梦,恐惧的感觉象深渊,那么的熟悉,不过这次落月看得清梦境。睡了好,哪怕一梦是南柯的十年,起码会有秦艽陪着抱着。放下手中的铜镜,落月越来越心乱。梦从来都是由自己的性子,实中求不到,那就梦里随自己的意,不是吗?
是的,但那要不是把梦作为祭品,不要是梦祭。
一结一结的台阶,好象永远走不完,落月是不想再走的,不过腿却不听自己的话。赤着的足已经要磨破了,却不能停下来,已经有些喘气。落月是睁着眼睛睡觉。好象是阁楼,正走向它的最里面。嗜心的疼,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梦祭是混淆现实和梦境的咒法,违背着天常,却拥有着巨大的力量。施咒的人,让你死,便不能生。但落月是永生的,奈何不了她罢。
已经知道了不常,却没有办法改变,落月只觉得心口的疼,是真实的。相思的痛是让你无法理解的,凡身肉体,它不伤你半毫,只是在最脆弱最里层的地方象烈焰一样炽烤。外面还是一样的完好,里面已经疼痛到腐烂,落月开始觉得自己象个人皮的娃娃。
眼前是黑的,周围全部是潮气,粘粘腻腻的。努力眨着眼睛想要适应这种黑暗,好看清周边的环境,奈何实在太黑,闭上眼睛又睁开,始终还是什么也不清楚。
疼痛让落月跪到地上,伸着手摸索着旁边,很凉和光滑的地板,地底的寒气分外嚣张的侵袭着落月本已异于常人的体温。落月是不怕冷的,却受不了寒气象刀一样割着肌肤,好象冷气要挤到肉里,然后逼着麻木的身体腐烂,那种滋味,是受着一种酷刑。额头上滴落的冷汗在这里听得异常清楚。
手还是继续向旁边摸索,感觉到一格一格的地板,水?!是的,手指碰到了湿润的液体,手腕没入,终于惹起了一点声响。很安静,死静到好动的水也不惹一丝波澜,成为真正的死水。原来周围全是水,难怪那么冷,那么潮,那么的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