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青衫引
418900000004

第4章

红日西坠,暮霭四合,莽莽苍苍的太行山渐渐沉寂下来。

千尺镇虽说是镇,居住了却不到两百户人家。然而镇子一点也不宽敞,两面林立的高峰将人们逼仄得倚山而居,何况还有淙淙不息的千尺溪顺镇而过。因此镇子宽不过数十丈,长却足有三四里地,镇里的大路也就只能勉强并行两辆马车而已。从高处看去,千尺镇犹如一条长蛇静静得蜿蜒在太行山的崇山峻岭当中。

镇子中间,一溜儿地开满了各种店铺。不但供求着镇里居民的平日所需之物,邻近四方的百姓也经常来此购物。但客栈只有一家,就是朱老四的千尺客栈,也就自家腾出的四五间客房,兼营茶饭。过往的客人虽不多却零星不绝,朱老四的生意就不好也不坏。

眼见天色模糊下来,客栈今日却没有一人投宿。年近四十、一脸肥肉的朱老四也不着急,站在大门口东西张望了一番,回身高喊道:“狗儿,狗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堂屋里快步跑了出来:“来客人了?爹。”朱老四道:“看不见天黑了么?去,把灯笼点着挂上。”

狗儿眉清眼秀,撅着嘴埋怨道:“一个客人都没,点什么灯笼啊?”朱老四骂道:“养大你了是不?不听老子的话了。快去!”狗儿嘴里嘟囔着,返身慢腾腾得向堂屋走去。朱老四又骂道:“磨麽叽叽的,你七老八十了?利索点。”他又向路上东西张望,忽然大声喊道:“狗儿,狗儿。快点!”

“哎!——来了。”狗儿拖长声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手提点着的灯笼,一手护着小心翼翼地小跑出来。堂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骂道:“你作死啊?狗儿魂丢了吗?”朱老四大声道:“来客了!”伸手接过狗儿手里的灯笼,插在门楣上。转身满脸笑容地侯在门口,狗儿瞧着他袖子上有土,急忙替他拍打干净。

只听蹄声哒哒,东边道上远远跑来两匹骏马。到了门口,马上乘客勒住坐骑。朱老四满面含笑:“客官住店啊?小镇只有小的一家客栈,里边请。”这时他看清两匹白马上各坐了一名书生和两位少女。那书生看了看灯笼:“千尺客栈。哈哈,好、好。”狗儿听他话中有讥笑之意,上前一步笑道:“客官不要发笑,我们这镇子叫千尺镇,我爹是个粗人,不会起名字,就用了个现成的名。”朱老四瞪眼发怒:“我是个粗人,去去,给你找个细人当爹去。”狗儿吐吐舌头闪到旁边,朱老四想起客人在场,尴尬地笑道:“客官见笑,里边请,里边请!”

这三人正是林风与月亮宝石,一路赶来,至此方见一家客栈。见朱老四父子如此情形,林风和宝石不由笑了起来。宝石道:“就住这里吧!”三人下马,狗儿上前接了缰绳。林风赞道:“好个伶俐的孩子。”狗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客官夸奖。”宝石笑道:“我们的马可要喂好了,完了姑姑赏你!”狗儿见她生的十分俏丽,不由脸色发红,心下发宭,低头不敢答应,牵着马自去了。

朱老四喊道:“狗儿他妈,来客了!”堂屋里快步迎出一个三十四五干净利索的妇人,十分热情地笑道:“快,客官里边请。哟——瞧——多俊俏的姑娘啊!我这眼都花了,敢情月亮里的嫦娥下凡了,一来还两个。奴家真是开了眼了!”林风边走边笑道:“大嫂说得没错,我们这里头还真有一位嫦娥!”宝石想起林风在路上讲得笑话来,不由捂嘴笑了起来。月亮狠狠得横了他俩一眼。

进得屋来,靠墙摆放了几张桌椅。虽是乡村小店,却收拾的干净利落。朱老四招呼三人坐下,妇人笑着问道:“客官想必还没有用过饭?小店虽然简陋,但可口的家常饭还是过得去的。想吃些什么就尽管吩咐,奴家的手艺在这千尺镇上可算是一流的。”宝石笑道:“嫂子不要客气,就随便整治几个菜,再做上三碗面来。”她看着林风笑笑:“有酒的话给我们这秀才打上一壶,吃了他才有力气睡觉。”妇人笑着赞道:“姑娘真会说话。酒是我们自家酿的,只怕客官吃了有力气睡觉却没力气爬起来赶路呢!老四,快给客官打酒去。”朱老四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后堂。妇人转头见狗儿在门口窥视,笑骂道:“平日你胆大得很,今天怎么贼头贼脑的?快,去给客官沏茶来。”转头一看几人包袱长剑诸物,笑问道:“客官东西可要帮忙收着?”宝石笑道:“不必了!”妇人笑道:“那几位少侯,饭菜一会就好。”说完转身急步到后堂去了。

林风叹道:“深山小店,竟有如此精机伶俐的妇人!”宝石抿嘴笑道:“比起阁下来还差那么远一截。”林风哈哈大笑:“是不是啊?月亮姑娘?”月亮骂道:“臭书生,一边呆着去!”

这时朱老四打好酒来,拿了三个酒杯斟酒,宝石道:“店家,你斟一杯便可,我俩不会喝酒。”朱老四笑着答应。狗儿拎了一壶茶进来,替三人斟了。林风笑问:“小弟弟,你叫狗儿?”狗儿脸一红:“我爹起的。”林风笑道:“果然不会起名哈哈!”朱老四不好意思地咧着大嘴憨笑。狗儿看宝石在一旁低笑,涨红了脸急道:“我还有名字的,就是爹娘老不叫我。”宝石问道:“叫什么啊?”狗儿挺起胸来,一字一句道:“朱--家--轩!我学堂先生给起的。”说着向三人扫了一眼。林风宝石同时拍手赞道:“朱家轩!好、好名字!”朱老四本欲训斥,但一听客人称赞,只好在一旁陪着憨笑。

说话之间,妇人在后堂呼唤,朱老四和狗儿进去端出几样菜肴来摆在桌上。一共四样,分别是蚕茧豆腐、翡翠鸡片、九味白肉、醋醺花生,都是山西的特色小菜。妇人随了出来笑道:“怕几位等不得,匆忙也做不出什么好菜,几位就将就着用些吧!”林风知她心思,挟了筷鸡片放进嘴中,边吃边赞道:“嫂子果然好手艺,你俩赶紧尝尝!”月亮宝石肚中早就饥饿了,各自挟了一筷豆腐和花生,宝石笑道:“真难为嫂子了,急切间做这么好吃别致的菜。”妇人摇头笑道:“乡村小店,蔬菜不多,也整治不出什么显手段的好菜来。委屈公子姑娘们了。几位慢慢用,面马上就好!”说完又转往后堂去了。

林风向朱老四笑道:“朱大哥,你好福气啊!娶了这么能干的嫂子。”朱老四吃了一惊:“客官怎么知道小人姓朱?”林风未及答言,狗儿在一旁捂嘴笑道:“爹,你儿子叫朱家轩,爹不姓朱还姓什么?”林风宝石哈哈大笑,月亮也不由莞尔。朱老四瞪了狗儿一眼,骂道:“小兔崽子,挤兑你爹是不?老子姓朱是因为你爷爷姓朱,和你有屁相干?”林风宝石大笑不止,月亮背过身子,极力忍住。狗儿小眼一瞪,似欲反驳,口一张又忍住了。林风笑着赞道:“朱大哥莫恼,令郎如此聪明敏捷,更是你的福分啊?”朱老四苦笑道:“小的三十岁才生了这么一个猢狲,惯他惯得过分了。成天的就是痞惫无赖,送他念了些日子书,和我顶起最来还一套一套的。一听他顶撞,小的气得这头脑就发昏,莽撞失礼,让客官见笑了。”狗儿涨红了脸,横他一眼,转身到后堂去了。

林风拿起酒壶,另拿了一只酒杯斟了酒,笑道:“一人独饮无趣,朱大哥请坐下来,咱二人喝上几杯。”朱老四推辞道:“小的伺候几位便是。”宝石笑道:“朱大哥莫要客气,我们这位秀才心眼最小,你要不喝,他心里说你瞧不起他呢!”朱老四本非拘谨之人,闻言笑道:“那怎么会?姑娘可真会开玩笑。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打横里坐下,陪林风饮了一杯,拿壶将酒斟上。

林风拱拱手:“在下林风。与两位……两位妹子太行山游玩已有数日,但此地山大林迷,沟壑纵横,有些路径辨认不清。朱大哥久居此地,想必地势十分熟悉,在下想请朱大哥指点一些去处。”朱老四还了一礼:“林公子多礼了,请教二字实在不敢当。小的朱老四,打祖爷爷辈就在这里居住,附近的一些景点路径,还是知道一些。林公子尽管问就是。”月亮宝石对望一眼,情知林风欲打听翠微峰去向,当下也不插言,埋头喝茶挟菜。

林风笑道:“原来是朱四哥。请、请——”二人又对饮了一杯。林风道:“这几日青龙峡、万佛山、八泉峡等地一路游玩。太行山真是风景奇秀,天下无双啊。不愧是——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水理漩洑,鹏风翱翔。……”他闭目吟诵,似乎完全沉浸在对大好风光的回味之中。忽然张目问道:“两位妹子,你看为兄这记性不好,还有哪里没有去啊?”他拍拍脑袋,愁眉苦脸,似乎极为懊恼。

月亮轻骂一声:“臭书生……”宝石急忙向朱老四笑道:“我这位表哥就是爱装腔作势,胡言乱语。因此常和我姐姐吵架,朱四哥不要介意。”说着伸手搂住月亮香肩,横了林风一眼。朱老四笑道:“小的就说……呵呵,我和狗儿他娘也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也是经常吵架的。如今都三四十岁的人了,小的还是经常挨骂……”说道此处,听得“啪”的一声,月亮俏脸通红,将筷子狠狠摔在桌上。朱老四一愕,猛省道:“啊哟——小的说顺了嘴,荒唐、荒唐……该打、该打……”说着自己扇了一巴掌。月亮心中羞怒,见此情形又不好发作。林风看着她微微发笑,月亮在桌下算准方位,照住他小腿狠狠踢了一脚。

林风跳起身来,抚着小腿呲牙咧嘴,苦着脸道:“朱四哥,你可害苦我了!”朱老四起身扶住林风,胖脸通红:“都是小的多嘴,姑娘恕罪……小的自罚三杯!”说着急忙将桌上三个酒杯斟满,连连干了。宝石笑着劝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吧。我倒记得咱们那里没有去过!”朱老四搀了林风坐下,林风嘴里吸着冷气,对宝石道:“表妹,我这表哥当不得了,明日你俩自己去玩,再陪着你俩,我这老命迟早都得让她断送了。”月亮冷哼了一声,宝石忙笑道:“咱们可有言在先,表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你再不要胡言乱语,月……姐姐又怎会打你?”林风苦着脸:“刚我又如何惹她了?白白挨这一脚。”月亮嘴一动,宝石搂住她柳腰轻轻掐了一下,向林风白了一眼:“谁让你在那不怀好意地贼笑来着?”朱老四局促道:“都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让林公子……”宝石笑道:“朱四哥不要过意不去,我们还要向你打听路径呢。”林风没好气道:“你们自己问吧,我是不管了。明日过后,各走各的道。”说着提壶举筷,自己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