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妇人和狗儿端了三碗面走了出来,一看朱老四坐着喝酒,妇人嗔道:“你倒自在得很,快,接着面。”朱老四慌忙起身接住,在桌上摆放好了。林风三人低头看去,只见葱绿面白,卤汤清亮,一片片面就如猫耳朵般或卧或竖,端的是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三人食欲大增,听那妇人笑道:“这是山西有名的猫耳朵面,论起来我们千尺镇做得却最是正宗。客官们赶紧趁热吃,要是不够的话后堂还有,几位尽管放心。”林风啧啧赞赏,月亮低头吃面,宝石赞道:“大嫂真好手艺,这猫耳朵卷得活灵活现,我学上十年也没这个本事。”妇人笑道:“姑娘说那里话,你这天仙般的模样,要是下厨炒菜做饭,那这老天爷是瞎了眼了。我到后堂收拾,几位慢慢用。”说着回头吩咐朱老四:“小心伺候着几位客官。”朱老四答应一声,妇人转身走回后堂。狗儿在一旁桌边坐下,眼睛乌溜溜得看着三人吃饭。
一会三人吃完,朱老四招呼狗儿添饭,三人推拒已吃饱了,狗儿收拾了碗筷下去。妇人从后堂出来,不住自责饭菜粗疏,委屈了客官。一会擦拭干净桌子,呼唤狗儿拿了四双干净筷子吃菜下酒,林风宝石不住致谢。狗儿拎了茶壶到后堂添满热水,给几人茶杯中斟满。
宝石见他伶俐可爱,从怀中摸出十几个铜钱,道:“狗儿,姑姑随身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几个铜板拿去买糖吃。”狗儿羞红了脸,低头不要。妇人满面堆笑:“啊哟!这如何使得?狗儿,快谢过姑姑!”狗儿方才伸手接过铜钱,低声道:“多谢姑姑。”快步躲到后堂去了。几人不由微笑,妇人笑道:“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让姑娘笑话了。”吩咐朱老四好生陪伴客人,欢天喜地地到后堂收拾去了。
朱老四斟了酒坐下,歉然道:“小孩子不懂事,让姑娘破费了!”宝石笑道:“朱四哥太客气了,小小几个铜板,值得什么?我们还有事问于朱四哥呢?”朱老四忙笑道:“姑娘尽管说,只要朱老四知道的,自然会告知姑娘。”宝石笑着看了林风一眼:“方才我表哥不知哪里没有去过,其实这太行山如此广阔,就这壶关县内,没有十天半月是看不完的。朱四哥能不能把此处风景名山解说一二也让我们一饱耳福。”朱老四笑道:“小的虽然在这小镇上开店,但这晋中名山名水,倒是十有八九的逛了过来。更别说这壶关县,闭了眼睛也能走他个七八十里。方才林公子说青龙峡、万佛山、八泉峡等地你们都去过了,那么还有红豆峡、紫团山、十八盘、黑龙潭、羊肠坂、翠微山……”说到此处,他瞥了三人一眼,三人不动神色,朱老四接着道:“这些都是大的去处,三位明早动身,两三日也就走遍了。回来路上,还请到小店盘桓盘桓。”宝石笑道:“那个自然。”月亮忽道:“翠微山这名字倒也别致,不知是怎么个走法?”
这是她进店第一句问话,朱老四不由一愕,随即道:“姑娘到翠微山去啊?出了千尺镇,向西南六十里便是。”月亮“嗯”了一声,不再答话。林风笑道:“朱四哥,翠微山虽然风景极好,不过听说近年不大安生,时有强盗出没,劫掠扰民,门庭很是冷落啊!”朱老四略一沉吟:“劫掠确有其事,扰民倒也未必。”说话时神色肃然,浑不似平时畏缩迟疑。
三人对望一眼,林风笑道:“朱四哥此言,令人难以信服。既是强盗劫掠,又如何能不扰民?”朱老四看了林风一眼:“诸位可能不知,听说这翠微山的谢飞谢大首领,统辖太行山什么天道盟三十六寨,虽然人多势众,却没听说他们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月亮冷笑一声:“强抢民女,也算不得伤天害理?”朱老四愕然往了月亮一眼,宝石忙接口道:“看来朱四哥对他们所知甚多,还请朱四哥一一告知。”说着轻轻在月亮腿上捏了一把。林风举起酒杯,笑道:“长夜寂寥,正好拿江湖轶事下酒。朱四哥请!”说罢仰头干了。
朱老四陪他饮了一杯,默默斟满酒杯,看了一眼月亮,道:“这位姑娘所说之事,小的确实没有听说。不过天道盟近年在太行山所作所为,小的还是知晓八九。几位既然有兴趣,就当是听故事,说得不对,不要跟小的计较。”林风笑道:“朱四哥但讲无妨。”
灯光莹然,后堂传来狗儿母子嘻笑之声。朱老四缓缓道:“这天道盟十二年前在翠微山结约,那时朱四二十七岁,经营这个小店已有七八年了。那谢飞谢大寨主,本是翠微山一寨之主,武艺高强,品行出众,据说是山东云门山云门老人的徒弟。小的是听乡邻们说的,不晓得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收服了太行山上的三十六寨寨主,大家推选他做了盟主,从此便有了天道盟。”朱老四饮了杯酒,一看林风未饮,忙道:“林公子请,小的说着入了神,失礼失礼!”林风笑道:“朱四哥自便。我等也听得甚觉有趣,是不是,两位妹子?”他笑着看了月亮宝石一眼,虽然腿骨犹痛,但不碍旧病复发。
月亮哼了一声,宝石道:“莫要打岔。朱四哥,那后来呢?”朱老四道:“本来这三十六寨各行其是,可以说是那个良什么不齐,各打各的算盘。”林风笑道:“是良莠不齐吧!”朱老四忙应道:“对对,我听说书先生说过这词,是好坏不一样的意思。但就是记不住,林公子真有学问。”林风微微一笑,月亮道:“他本事可大了去了。”林风刚要接口,宝石道:“朱四哥莫理他们,后来怎样?”朱老四道:“但自天道盟一结约,谢大寨主便学那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专劫那为富不仁和官府朝廷的财物。天道盟这个名字,好像说得就是这个道理。我们这千尺镇上的穷苦人家,得过他不少的周济。小的开了这家小店,纵不富余,也可糊口度日,因此虽然没有得到过谢大寨主的接济,但他天道盟住店吃饭,却从不欠银赖账。又一次一个头目吃醉了酒,没有付账就走了,小的不敢开口,但狗儿他妈却吃不得亏,嚷嚷了出去。后来被谢大寨主知道了,责打了那头目一顿,让他加倍将银子送来小店,且向小的赔礼。小的感动不已,无以回报,只有加倍小心伺候天道盟的客人。”
一席话听得三人面面相觑,林风叹道:“看来这谢大寨主确实侠义心肠,替天行道啊!”朱老四道:“确是如此!”月亮冷冷道:“道听途说,难免有谬!”朱老四叹了口气:“姑娘说得是!”说罢默默不语。宝石笑道:“朱四哥说得有趣,我要是个男子,都有心结交结交这谢大寨主,和他称兄道弟,畅论豪饮一番,也是生平快事呢!”她笑嘻嘻得望了林风一眼,林风知她所指谢飞和他在小店饮酒之事,笑笑道:“朱四哥这番话,听得人豪气顿生。妹子说得有理,明日咱们就道翠微山一游,看是否见见这位奇人。朱四哥,咱们再喝一杯。”朱老四举杯和他干了,道:“小的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林风望了月亮宝石一眼,笑道:“朱四哥请讲。”朱老四道:“小的看三位随身携带宝剑兵器,若是到翠微山游玩倒还罢了,但若是求见谢大寨主,恐怕会生出误会。到时候要有个差池,那翠微山人多势众,对三位可不是什么好事。”月亮冷笑道:“人多势众,就怕他了么?”朱老四低下头道:“小的多嘴。”宝石笑道:“朱四哥不要理她,我们好好地游山玩水,不去招惹他们,以那谢大寨主的为人,料来不会为难我们。”朱老四应道:“姑娘说得是。”低头不语。
林风哈哈笑道:“朱四哥,这天道盟所作所为,令人叹服不已。兄弟还想多听些他们的侠义行径,说不定将来我发奋著书,做个游侠列传来,也让他们留名后世哈哈!”朱老四道:“林公子想听,小的自当尽我所知说来。”他伸手摇摇茶壶,笑道:“天道盟的作为,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待我换壶茶来,几位慢慢喝着听!”说着起身向后堂走去。
这时狗儿母子从后堂出来,狗儿见他爹手提茶壶,道:“爹,我去!”伸手欲接,朱老四道:“去,跟你娘给客官收拾客房去。”说着向妇人看了一眼,妇人笑道:“狗儿,走,一会过来听客人说话。”说着走道桌前笑道:“几位且坐一会,我和狗儿收拾干净了床褥,让三位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日有精神赶路。完了再陪几位说话。”宝石笑道:“多谢大嫂!”妇人看着她,赞道:“多标致的姑娘,心肠又好,又体贴人,不知道将来哪个少爷有这福气。”宝石红了脸:“大嫂说笑了!”狗儿抬头看了宝石一眼,催道:“娘,快收拾房间去。”妇人急步领着狗儿出门到厢房去了。
朱老四从后堂转出,手里提了壶新泡的茶。一放到桌上,三人便觉得清香扑鼻,林风不由赞道:“好碧螺香!”闭眼吸那缕缕香气,朱老四将三人杯中残茶倒掉,口里赞道:“林公子好本事,这茶正是碧螺香,是前几日妹夫从洞庭湖捎过来的,据说是今春的新茶。小的喝了一次就舍不得再喝,生怕糟蹋了这好物事。三位不是一般人物,喝这茶正好相配。”说话之间已替三人各斟了一杯,只见那茶叶在杯中沉浮绽放,煞是好看。月亮宝石也觉得扑鼻生香,不由熏然欲醉。林风双眼微闭,端了茶杯,凑到鼻前深深吸气。月亮骂道:“装腔作势!”林风浑不理睬,宝石笑而不语。
朱老四笑道:“小的一片心意,几位请用!”满眼期待之色。林风睁开双眼,道:“佳茗相待,朱四哥这一杯茶,和嫂子的佳肴美食平分秋色,不过更为清雅。兄弟就不客气了。”说着举杯轻轻呷了几口,摇头晃脑,赞不绝口。宝石看他装模作样不由发笑,也举杯喝了几口。月亮看着林风的样子就生气,赌气不喝,但一来茶香诱人,平添口渴之意;二来朱老四满眼期盼,宝石又在一旁催促,便轻轻呷了几口,果然是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不由多喝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