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晚上做了什么梦,一大早起来就发现枕头湿了好大一片,眼睛有点肿,眼皮也跳得厉害。
“三娘,我右眼皮跳得厉害啊。”揉着剧烈跳动的眼睛敲打三娘的房门,三娘开门,她的右眼皮上贴着一片白纸。
“我也跳啊,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老得很厉害了,就是掐算不出来啊。”三娘掐着手指头,冥思苦想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吃力。
“三娘,哥哥是不是该回来了。”透过窗子,我看见半空中一只飞得好好的麻雀,突然头一栽落了下去,仿佛是被弹弓打中了,一展眼就不见了。
“哎哟。”三娘不停摆动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也同时坐了下去,两目相对,竟然是四行清泪。
“丫头,你哭什么……”三娘的老手在我脸上胡乱抹着。
“不知道,就是心口突然好疼,疼得受不了。”我指着自己的胸口,也伸出小手去抹三娘脸上的泪。
“我们出门走走吧,这些天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我这身子骨是一天不比一天了,难不成我真的要死了?晦气啊,可是我还没活够呢。”我和三娘坐在地上互抹了半天眼泪,胸口疼痛消失了些,三娘暗暗嘀咕着什么,拉我起来,我就跟着她出门了。
“这雪下了整两天了,不见停呢。”三娘望着天。
“三娘,你们家小雨是不是该这两天回来啊?”迎头遇到了李二婶子,她跟三娘打了个招呼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凑过来问。
“是啊,我算么着,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好到家了。”三娘想了想,说。
“那可别赶这么巧啊。”李二婶子撇着嘴,把嘴巴凑到三娘耳朵根子上。
“啥子巧?你就好好说话就行喽,别总对着我耳根子吹气,痒痒得慌呐。”三娘厌烦地把李二婶子推开,半长的指甲伸进耳朵里用力掏起来。
“听镇上邮差说,昨天晚上从县城开过来的汽车,因为下雪山路滑,掉到山涧里去了,一大清早我家四小子就赶去那,看看能不能从死人身上找点值钱的东西。”李二婶子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和三娘已经同时用几乎飞的速度奔着出事地点跑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自己三娘之间,竟然渐渐地有了些许莫名的默契,仿佛知道彼此下一秒要做什么。
院子里,老石磨下,仿佛传来汩汩的液体流动声,粘稠地撞击着石磨底部。
出事地点在邻村附近的山涧下,这是从县城开过来的汽车的必经之路,我和三娘离得很远就看见狭窄的山路,贴近边缘的一侧好象被硬生生扯出了一道豁子,积雪的路面下有车轮碾过的深深痕迹。出事的汽车就顺着这道豁子滑下了十几米高的山涧。
“三娘,汽车已经摔成那样了么?”我和三娘站在路边,看着山涧底下模糊的一团凌乱,可能是猝然翻滚,汽车落到山涧底下已经面目全非,顺着翻滚的路线,偶尔有几处隐约有类似人体形状的凸起。
我并没想到,那是汽车翻滚过程中从车窗中被甩出去的乘客尸首,因为一切都已经被积雪覆盖住了,放眼不仔细看过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的个阎王姥姥啊!小烟啊,你说小雨应该不会乘这趟遭瘟的车回来吧?”三娘愣了半晌,怔怔地望着那个残破的车身说,她的喉咙仿佛有点不利落。
“啊!”我才醒悟似的捂起了嘴巴,失声叫了起来。扭头疯了一样跑起来,三娘忙掂着小脚跟在我身后。我只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到山涧里去,别的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不停的跑。
由于路面非常的滑,摔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头,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脸上的雪融化掉,混杂着泪水,整颗头湿漉漉的,迎着刺骨的风,面上渐渐僵硬,却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不要,千万不要,哥哥,你千万不要坐这辆车回来啊,千万不要啊!”
“哥哥啊,哥哥,我的好哥哥。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
“哥哥,全世界只有你最疼我,我不能失去你,你也不可以抛下我啊!”
一千一万个呐喊,一千一万个呼唤,一千一万个祈祷,一千一万个哀求,只希望老天,不要夺走我的哥哥,把哥哥给我留下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