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指着前边那道门说:“那不是莫家的烟馆吗?”小艾站住了,说:“是啊,那是莫家那个害人的烟馆。你看见了吧,在这条街上,别处都没什么人,就他家的生意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这个害人的烟馆,我早晚要把他关掉。”
秦文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隐隐作痛。她来此之前,是一个毒贩子,当时她并不知道吸毒有多大的危害,现在看来,这吸毒的危害实在太大了,从这也看出她当初所犯的罪有多大。
“你怎么不说话?”小艾在问秦文,秦文笑了笑说:“我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要把这害人的东西关掉,你怎么不发表看法?”
“我看你也太幼稚了,在这个县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那你说是谁说了算,是周大哥吗?他说了算,也就是我说了算,我有这个信心,你信不信?”秦文白了小艾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谁说了算,这还很难说,县长未必就能够一手遮天。”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从莫家烟馆里滚出一个人来。这个人穿着干净的长衫,被一个打手从门里推出,翻了一个跟头,滚到门外,坐在地上,活像一个两头翘的元宝,一领干净的长衫弄得全是灰尘。
“你瞧,又是一个付不起账的烟鬼被推了出来。”小艾见秦文没反应,就接着说:“你说,他这个烟馆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我哪儿知道啊,你去问他老板去啊。”
小艾忽然笑了,说:“我这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我这是设问,不必回答,不必回答!”
就在这时,那个被推出烟馆大门的人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向着小艾他们走来。那个人走到小艾身边的时候,小艾注意到他面黄肌瘦,一脸的病态。那个瘾君子从小艾身边走过,看小艾一眼,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小艾就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去向,只见他一直走进了孙家布店,进门去了。小艾一拉秦文,说:“走,看看去!”
小艾和秦文又回到了孙家布店,小伙计看到笑着说:“二位,看上了小店的哪种布料啊?”小艾摇摇头说:“你的东家回来了吧!”
“他刚刚回来,客官好灵通的消息啊。”小艾没搭小伙计这茬,说:“把你的老板喊出来。”小伙计说:“他到后边去了,不用喊,马上就会出来的。”
两个人说话间,忽然听到后边吵闹起来,吵闹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这时,就见那个瘾君子从后边走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批着头发追了上来。女人追上来就要夺男人手里的东西,男人把手一挥,女人就跌倒在地,高声哭喊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把什么都卖了,去抽那个大烟,这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首饰,你也想拿去换钱抽大烟,你真是猪狗不如啊。”
男人见女人跌倒在地,并没有去扶起她的意思,而是转过头来就要走,那女人就又扑上来,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长衫后襟,死也不松手。
“我自从嫁到你家,给你生了儿子,可从来没见过你好的脸色。这两年你抽大烟上了瘾,店里的生意也不想做了,一天到晚就想着拿钱去抽你的大烟,把家里的东西都快要卖光啦。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我们娘儿俩就要去讨饭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女人说得声泪俱下,男人却听得无动于衷,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极力想摆脱女人的纠缠。小伙计看着这一幕,两眼瞪得老大,什么话也不说。这时女人终于站了起来,又一次上前来夺男人手里的东西,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男人力大,女人又一次跌倒了。男人见女人跌到了,趁着这个机会,举步就要往外走,可是刚刚走了两步,就走不了了。为什么呀,他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把去路堵得死死的,他一步也不能往前走了。
孙老板一抬头,见一个年轻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就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客人好没眼色,怎么能够站在这路口上呢?”说着,伸手来推小艾。小艾没有让,任凭他推,孙老板到底是抽鸦片的人,身体早就虚了,哪有力气推开小艾呢。他推了推小艾,见小艾站着动也没动,知道自己是推不开他的,就说:“请你让一下,我出去有事情要办。”
小艾看着孙老板,想从他身上找出孙老先生的影子,但是,他白费了工夫,无论从气质到长相,小艾怎么看他也不像孙老先生。
“小哥,请你让一下,我要出去!”
“你就是孙老板吧?”小艾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活像一尊大佛。孙老板打量着小艾,努力想他是谁,但是他没有想出来,还是问道:“是啊,我就是。你是谁呀,找我什么事呢?”
“你先别问我是谁,孙省三老先生是你的父亲吧?”
孙老板又一次看了看小艾,还是不认识,就说:“是啊,他正是家父。你想找他吗?”
“我不找他,是他要我来找你。”小艾看着孙老板瘦削的脸,继续说:“我临到县里来的时候,他老人家要我带个口信给你,问你为什么好长时间不给家里去信,叫你务必在最近给家里写个信,报个平安。”
女人爬了起来,站在后面插话说:“他弄成这个样子,他还敢给家里写信吗?孙福,快把首饰还给我!”说着,又要上来夺那首饰。
孙福一脸痛苦的表情,大声地呵斥道:“家里来了客人了,你还闹什么闹?”接着,他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说:“让你见笑了。小哥,你到后边坐。”孙福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顺便瞪了他老婆一眼说:“还不快去准备茶水!”女人见丈夫不出门了,这才放心地转身到后面去了。
小艾和秦文在孙福的邀请下,来到了后面的正屋坐下,说了一些闲话,不大一会儿,女人端来茶水,孙福说:“去问小伙计柜上有没有钱,拿一些去买酒菜。”小艾说:“孙大哥你不用客气,我们不在你这儿吃饭。”秦文走上来拦住孙大嫂,孙福说:“你们不要拦她,让她去办吧。你们从我家乡来,又是父亲的熟人,你们就是我的兄弟了,哪有兄弟来了,不吃饭就走的道理呢。我现在虽然很穷,但还没有到没饭吃的地步。我希望你们不要见外,更不要瞧不起我孙福。”
话说到这份上了,小艾感到孙福的诚心,就看了秦文一眼说:“孙大哥既然这样说了,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孙大嫂出去以后,小艾问起孙福的情况,孙福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别说了,什么都晚了,我这一生算是完了!”小艾见孙福痛苦的样子,就问道:“这吸鸦片不但能让你倾家荡产,而且对身体极为有害,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的们暗自害我呀。他们看我开个布店一天能赚几个小钱就想算计我,在我的药里暗自下了毒,让我吃了鸦片还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就上了瘾。”孙福说着,那眼中就有了泪珠在滚动了。他接着说:“你看,我现在成了废人一个,什么事不能干不说,还要花钱去抽那个鸦片,一天不抽就受不了啊!我该怎么办啦!要不是看孩子还小,父亲年老,我真的想一死了之啊。”孙福说着,真的哭了起来。
秦文听着孙福的诉说,心中又在隐隐作痛,因为她那段贩毒的经历,永远是她的痛苦,只要一听到有人控诉毒品的危害,她就有一种犯罪感,感到自己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孙福在哭,秦文的心里也在偷偷地哭着。
小艾见孙福痛心疾首的样子,心里也感到很难过,但是他的不快只是受到孙福影响而已,转瞬就消失了。小艾对孙福说:“你也别太难过了,也别太自责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实话告诉你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