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的神色没逃过唐英的眼睛,唐英那锐利的目光仿佛天生就是剌穿秘密的。那天回来,唐英审视了他好一会儿。徐晃不敢和她正面相触,可是能感觉到她在背后盯视他。唐英没说什么,疑云只写在脸上。徐晃明知唐英干涉不了他,可心中还是忐忑。
唐英还是摸着了徐晃的规律。那个星期日,唐英叫徐晃去淖卜子洗羊。徐晃的心迅速一沉,但也没奈何,蔫头耷脑地跟在唐英身后。下午三四点钟,徐晃烦躁起来。唐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一板一眼地干着,而且她似乎有意要把这一天安排满。徐晃的目光充满了失望,恼恨地想,天天握马鸡巴,握得连人味也没了。徐晃不时扬起头,向远处张望。他似乎看见小红站在芨芨丛边眼巴巴地望着,草原风吹散了她的头发,乱发遮住了她的脸,可是依然看见那一滴泪珠。徐晃哎哟一声,忽然窝在地上。唐英关切地问,怎么了?徐晃一边叫一边说,肚疼、头晕。唐英摸摸徐晃的头,立刻看穿了徐晃的把戏。唐英说,歇一会儿吧。徐晃说,我想回站里。唐英严肃地说,你不能动弹,越动越利害。徐晃说,没关系,我能坚持住。唐英不容置辩地说,不行!摔在半路怎么办?徐晃又急又气,他越看越觉得唐英那张脸像个巫婆。徐晃小计没施成,活也不干了,坐在那儿发呆。他下决心,只要唐英一支使他做什么,他就和她干一场!可唐英什么也没让他干,直到太阳落山。徐晃垂头丧气地想,完了,我彻底让这个女人治垮了。徐晃抱着一线希望,骑驴赶到芨芨滩,哪有小红的影儿?
耐不住性子的小红竟然找上门。那天,徐晃正和杨疙瘩玩八眼枪──杨疙瘩没离开配种站,依然敬神一样敬着唐英。听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猛一抬头。小红正站在门口向他招手,如盛开的山丹花。徐晃从地上弹起来,跑出去。恰唐英从外边回来,她上上下下把小红打量了一番,又狐疑地盯了徐晃一眼,没有表情地进去了。
小红问徐晃那天为什么没去,徐晃解释了原因,小红才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又骗我呢,那我走了。徐晃一愣,就为这事?伸手就牵住小红的袖子。小红脸一红,人多不方便,你,你......你个死配种员!抽脱身子,跑了。
晚上,唐英神情严肃地走进徐晃宿舍。徐晃受宠若惊地给唐英倒了杯水。唐英没坐也没喝水,单刀直入地问,那个女孩是瘸羊倌的闺女吧?唐英很少有开场白,简练得让人吃消不住。待徐晃点头后,唐英很不客气地问,你有没有娶她的打算?徐晃防范起来,问,怎么了?唐英说,娶她,你就谈下去,没有娶的打算,趁早别缠她。徐晃冷冷地说,个人私事也归站里管?唐英说你是站里的人,你的事自然就是站里的事。徐晃目视着唐英说,合同上没写这一条啊!唐英神色一顿,我怕你玩火自焚。徐晃不无恶意地说,我俩的关系是清白的,至少我没用钱买她的身子。唐英的脸突地一哆嗦,一滴苍白渐渐在脸上洇开,形成一片被碱色覆盖的荒滩。那两片嘴唇碰了半天,才骂出来:你他妈活该!愤然摔门离去。
屋里只剩下了徐晃,他想,自己是猜对了,这一刀子捅在了唐英心上。
片刻工夫,唐英又返回来,她的表情已恢复到没有表情的地步。她依然开门见山地说,当地农民从不欺骗人,也不允许别人欺骗他们,尤其男女上的事。我看得出来,那女孩儿是极认真的,一旦发现上当,后果难以预料。瘸羊倌脾气又很暴躁,伤害了他闺女,他会跟你拼命。是退、是进,你掂量着办。
徐晃慢慢勾下头,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只知小红排遣了他的孤独,他喜欢她,却不知这喜欢是要承担责任的。小红纯朴、善良,可她毕竟只念过五年书啊。他不愿意一辈子呆在配种站,一旦离开配种站,他还那么喜欢她?
事有凑巧,两天后,一个羊倌抱个当年羔让唐英接腿。徐晃一看来人瘸着腿,再瞧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马上猜出了他是谁。唐英仿佛有意给徐晃敲警钟,接好腿后,对瘸羊倌说,我这儿有一瓶开了口的酒,一直没人喝。不等唐英说完,瘸羊倌立刻说,还用说?你知大叔喜欢这一口。他把粗布褂子脱下来,用羊铲压住,接过酒瓶,让了徐晃一下,就自斟自饮起来。那是多半瓶草原白,极烈的一种酒。瘸羊倌就了一棵大葱,很快就喝光了。他的爽气如阵阵热浪,扑面而来,令人心跳。完了抹抹嘴说,不打搅了。抱起那只羊离开。
唐英看了徐晃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怎么样?我不是吓唬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