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花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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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日,老马神秘兮兮地要带杨晓冬去一个地方。杨晓冬笑问,是不是去堵窝点儿?老马说去了你就知道了。杨晓冬猜不透老马的用意,不时地和他开玩笑。老马径直把杨晓冬领进一个小院,待老马挑开门帘,杨晓冬立刻呆住了。屋内的几个人围坐在桌边,似乎单在等他。上首最惹眼的是黄满山,黄满山身边是乡长秦海,其他都是各个部门的头面人物,杨晓冬照过面,但叫不上名字。杨晓冬暗骂老马不是东西。秦乡长已站起来,笑着说,小杨,就等你了。其他人忙着让坐,杨晓冬不知自己怎么就坐到了椅子上。

秦乡长说,我早该请请你的,一直抽不出时间,杨兄弟多包涵啊。

杨晓冬说,秦乡长有这个心意,我就感恩不尽了。

秦乡长哈哈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黄满山道,既是请杨兄弟,今天的东就由我做了。

杨晓冬已猜到了“请”他的用意,却又不便露出脸色,只管打哈哈。

秦乡长对众人说,怎么样?杨兄弟是痛快人吧?

黄满山颇为豪爽地喊,都是自家人,今天喝个痛快。杨晓冬有意要往醉里喝,喝得很凶。没等黄满山提什么,杨晓冬的脑袋已发沉,眼前全是紫色的、油亮的人脸。反正老子是醉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脑里仅有的一点意识一闪而过,他的脑袋便耷拉下来。

杨晓冬觉得脸上凉丝丝的,突地睁开眼。秦乡长正拿着块冷毛巾给他擦脸。杨晓冬蹭地坐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秦乡长说,我办公室。你这点儿酒量可不及格呀。

杨晓冬笑笑。

秦乡长说,你再擦把脸,我有正事和你谈。杨晓冬擦脸的工夫,秦乡长给杨晓冬泡了杯茶。

杨晓冬端端正正坐在秦乡长对面。

秦乡长说,别这么严肃嘛,你这样我都不知怎么开口了。

杨晓冬笑说,我紧张。

秦乡长说,你把老哥当外人了。怪怪地笑了笑,语气蓦地一转,张二妮和四虎头的事咋样了?

杨晓冬早有心理准备,故意迟疑了一下说,两家都递了起诉书。

秦乡长说,要说是也是个官司,要说不是也就是两家的小纠纷,乡里的意思,你要有个态度。

杨晓冬没料秦乡长竟如此赤裸裸地干预法庭的事,尽管他努力掩饰,脸上还是显露出不悦。张铁匠在活动,黄满山也在活动。他们把功夫都用在了庭外啊。

秦乡长察觉到杨晓冬的不快,索性把窗户纸捅开。这个官司得让黄满山赢,我想你也用不着为难,那合同写得明明白白,双方都签了字,怎么能说改就改?

杨晓冬反问,为什么要让黄满山赢?

秦乡长站起来,小杨啊,你别以为我和黄满山有什么交易,没有!我这样说是为全乡考虑。黄满山是乡里的纳税大户,这几年没少为乡里做贡献。发八、九两个月的工资还是向黄满山借的,现在他向乡里提出这个小要求,乡里不该帮他?

秦乡长步步逼进,杨晓冬几乎被他的操蛋逻辑绕进去。

杨晓冬皱皱眉,这是两码事,况且,法律也不是谁说了算。

秦乡长说,这个我明白,要是人命关天的事,我绝不会这么说。

杨晓冬胃里不停地翻卷着,几乎要漾出来。他拼命忍住,这个,我真是不好说。

秦乡长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么说,已经亮明了你的态度。

杨晓冬一哆嗦,随即道,我的态度并不重要,关键是谁占理。

秦乡长说,你也是半个营盘乡人,我希望你能站在乡里的立场考虑。当然,我不会勉强你。秦乡长的脸已完全沉下来。

杨晓冬很不痛快,从秦乡长屋里出来,冷风一灌,忍不住吐了几口。柳二娘远远地瞧见,跑过来将杨晓冬扶进饭馆。

杨晓冬抿着茶水,细细琢磨秦乡长的话。越琢磨越觉得秦乡长像个官霸。乡里的税即便全是黄满山交的,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吧。

饭馆有几个司机,边喝酒边戏弄柳二娘。杨晓冬一直拿眼睛斜他们。那几个司机很放肆,竟当着柳二娘的面打赌谁敢摸柳二娘的胸。一个唇边长痣的汉子逞能,站起来向柳二娘探去。杨晓冬看不过,喝了一声,放肆!

那几个汉子硬了眼,要和杨晓冬动手。若不是柳二娘生拉硬拽,他们就冲了过来。柳二娘安抚了司机,走过来小声说,没啥嘛,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黑道白道都得趟,就像你们吃公安饭的,红脸黑脸都得唱一个样儿。

杨晓冬猛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怒吼一声,你胡说!在柳二娘惊愕的目光中,摇摇晃晃走出饭馆。

意外地,石金没睡,正等杨晓冬。杨晓冬一进门,石金就问,怎么样,这鸿门宴的味道如何?

杨晓冬一怔,你怎么知道?

石金道,我是老营盘,什么事我不知道?

杨晓冬愤愤地骂了秦乡长几句。

石金说,刺猬是捧到了你怀里,看你怎么下口了。你要是不按秦乡长的意思办,日子好过不了。

杨晓冬气乎乎地说,他能把我怎样?他眼里没有我这个庭长,未必连党纪国法也没有了。

石金说,黄满山咬定要争这口气,秦乡长只能顺着他。

杨晓冬脑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石金叹口气,这事当初怪我呢。四虎头撞了张二妮后,张铁匠确实提出要他娶张二妮,可张二妮当时的样子好像恢复不了正常,黄满山答应一次性赔钱,死活不同意婚事。这事传到乡里,当时的靳乡长就拿这件事做了篇文章。

似一只巨手拔动了杨晓冬的心弦,他的心狂跳起来,令他一直苦苦琢磨的谜底要揭晓了。

石金继续往下说,黄满山仗着财大气粗,和书记关系铁,一向不把靳乡长放在眼里。靳乡长早就想收拾他,只是苦于没机会。发生了那件事,靳乡长就压黄满山,让他写婚姻合同。黄满山今日这样,也是为争当年那口气。

杨晓冬问,你做了帮凶?

石金避开他的目光,你别这么骂我,一生中我只做错这么一件错事。我没法不站在靳乡长一边,靳乡长对我有恩,况且当时我也是为张二妮好。

婚姻合同的背后竟然有如此错综的枝节。不知就里的张二妮怎会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杨晓冬先是惊愕,继而是愤慨。

石金说,黄满山记了我的仇,我判大虎头离婚,他狠狠报复了我一下,黄满山不是一般人物啊。

杨晓冬嘴角飘起一丝冷笑,你的意思是顺着黄满山?

石金受了污辱似的胀红了脸,你怎么这么看我?你以为我怕扯进去?狗屁,我石金不是缩头乌龟,错就是错了,怕什么?

杨晓冬没料石金竟然恼了,讪笑道,你何必较真?

石金的脸肌抽了几抽,声调很苍老地说,小杨,我是替你担心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