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经过一个晚上养精蓄锐的我们已经来到酒店附近的一个海滩。
因为上海的春天是澳大利亚秋风萧瑟的时候,所以此时的海边略显冷清,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兴致,因为我一向对夏天和冬天没什么好感,只对夏天的暴雨和冬天的狂风有兴趣,只是在这个时候我不需要这一些来渲染我的心情。
我敞开穿着的棕色大衣向大海跑去,在海浪涌来的时候又急急地跑上岸,来来回回,不亦乐乎,像顽童一样。
千翔在后面笑道:“昨天晚上还在喊冷呢,怎么今天就这么大方了?还把衣服给敞开了呢!”
我跑回去,说:“因为我的热情被大海燃起来了。”
“你喜欢海?”
“恩,喜欢它的浩瀚。小时候,爸爸一有空就会带我到海边去玩,那时侯的我老拉着爸爸这样跑来跑去,最后两人的衣服都湿了。所以面对大海的时候,我总会特别的激情。”
说着,我又转身面向大海跑了。“亲爱的大海,我来了。”
在来回的奔跑间,我依稀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很……也许是……爸爸。”
“她爸爸已经……”这是千麒的话。
由于平时很少运动,不一会儿我就气喘嘘嘘地跑回他们身边,笑嘻嘻地说:“累了。”
我刚想把衣服给脱掉,就有两只不同主人的手按在我的肩上,两把声音同时响起。
千麒说:“穿着。”
千翔说:“别脱,小心感冒。”
我笑了,比阳光还灿烂。
千翔看着我的笑颜说:“你很爱笑。”
“特别是冷笑和大笑。”翠微补充道。
我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地说:“那当然,笑着过活总比哭着过活好啊!”
翠微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矛盾到这么合理!玩的时候那么的疯狂,处理事情的时候却那么的理智。”
我转身面向大海,换上了一个淡笑,“要不然我的一生很容易被毁掉,有很多的事情是关乎一生的。”
“可是很累,不是吗?”千翔的声音。
我转过头对他宛然一笑,“那也没办法啊,总要付出代价的。”
翠微看着我说:“没想过要任性一回吗?”
“任性?”我摇了摇头,“这个词不够强烈。我可是要疯狂一回的。我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我所有的理智只为了一次的疯狂。一生中有一次的疯狂,就算累死也可以瞑目啦!”
千翔皱眉道:“别说死字,不吉利。”
我看着千翔,忽然发觉只要对象是我,他就很忌讳那些有堕落消极意味的词。也许他在恐惧,或者已经察觉,我是那一片黑水中沉浮飘荡的人。
“怎么?你这做医生的也这么迷信?”
“反正我不喜欢你说这个字。”
我发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翠微状似无意地转头面向大海,像是专心致致地看着大海,仿佛海上有迷艳的美人鱼在跳着水上芭蕾。
千麒看着我们三人,眉头微皱。
我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笑道:“你不是应该早就看惯了死亡的吗?”
千翔认真地看着我,眼神所散发的强烈气息让我不禁双眼微眯。他说:“我就是太明白死亡的猝不可防了。”
我们对视着,他严肃,我淡然。
忽地,千麒拉着我的手,说:“去那边走走。”接着就自顾自的拉着我走了。
我回过头,千翔看着我们,眼神像是在压抑什么。
我被千麒拉着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我的手向后扯了一下,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我对他笑着,说:“够远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放开我的手在原地坐下,我也跟着坐下。他一直看着不远处似乎在云淡风轻地聊着些什么话题的两人,沉思着。
我很是无辜地说:“你可别怪我,这可是你哥的问题。”
我看到他因为我的这一句话而皱眉,可他依然没说什么,也没转头来看我一眼。
我笑了,转头看向大海。看着这广阔澎湃的大海,听着那时而激昂时而压抑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有一次我肚子痛的时候,妈妈让我睡在她的腿上,她一边轻轻地揉着我的肚子,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那时候的幸福是奢侈的,所以有人要把它毁灭。
那时,妹妹走进房间,对妈妈说:“妈妈,我不舒服。”妈妈听了,马上放下我,走过去抱起妹妹,一个劲地问她哪里不舒服了。在她发现妹妹有点发烧的时候,她马上紧张起来,抱着妹妹往外走,说要去看医生,一句话也没有留给我。
直到那天晚上,她也忙着应付闹别扭不吃饭的妹妹,没有来看我,也没有叫我吃饭。也许她是认为我睡了,也许她认为我要饿了,自己会出去吃,因为我比妹妹大两岁。
但无论怎样,从那时开始,我有什么病痛都没有告诉她,自己找认识的药吃,要是找不到或是不知道该吃什么药,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咬着嘴唇,忍住疼痛或难受,逼自己睡觉。那时候的我知道睡着了就不会那么难受。
这个习惯被我一直保持到现在,包括心里难受的时候,我都会逼自己睡觉。
而且我越是难受,我就对她笑得越璀璨。她喜欢我的笑容,因为她说我不笑的时候很像爸爸,那可以让她几欲抓狂。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会在我不笑的时候,尽量不去看我,甚至厌恶我的脸孔。于是我开始长时间的微笑,因为我不能让她讨厌我,我还得依靠她让自己长大,然后保护我爸爸。但也因为这一点,她始终更喜欢我妹妹,那个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柔弱女孩。不过这没关系,因为她不讨厌我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而我这个时候的感觉,居然和当时被妈妈放下,看着妈妈抱着妹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的感觉一样。
也许我终究没有逃离!
我的身边坐着他,他看着她。
他给我最多的似乎就是他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