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紧牙关,尽可能的想用跑的,可是肚子的疼痛让我几乎连走都不行了。我出了医院,稍微看了一下路况。
这里是医院的后门,再加上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人流不是很多,但是我知道我裙上的点点斑红,一定是很惹人注意的,所以我选了一条昏暗的巷子走去,这样至少不会被那些好心人送回医院,我已经没有抵抗任何恶意或者是善意的举动的力量了。
我在巷子里踉跄的走着,周围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我没有理会,只是想着要走得远远的,远远的,就是死,也不让那些人找到。
我知道在我的前面等着我的是死亡,可是我却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期待它的到来,但是至少让我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也许是因为我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并没有出来阻拦我。我走出长长的暗巷,来到了另外一条街。
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我知道我的样子让很多人都好奇,但是他们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因为他们知道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所以很多人都只是像看戏一样,看着戏里面的人生生死死,没有要参与其中的勇气。
人是自私的,这个由人构成的社会就更加的自私,所以它才会显得残酷。而此刻,我需要这样的残酷。
虽然有一两个好心人想来帮我,但是我都恐吓他们,不想死的话就别多事。这样的话一出口,也就没有人会自讨苦吃了。
良心的作用总是一时的,它要是一世,那你的一世将是短暂的。
我本来想要截一辆车的,可是那些司机看到我的样子都不肯载我,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去死。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已经夜深了,除了那些夜归的人,也没什么行人了,我可以不用害怕会被人送到哪去的。
走了半个多钟头,我知道我快到极限了,我肚子开始发狠地抽痛,血从一点一点到现在像流水一般的滑落。
我的孩子,他正在离开我,他会恨我吗?恨我没能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不过没关系,孩子,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会陪着你去的,妈妈会陪着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不怕,我不会让你寂寞的。
我紧咬着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下唇,扶着扶手,一步一步的走上天桥,不停流下来的血在地上留下了一条好看极了的血痕。可惜我没有时间去细细欣赏了,我必须在我倒下之前走上天桥,我想在死之前好好吹吹那高处的风,死在那里,我也许可以舒服一些。
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终于上去了。一呼出那一口一直憋着不敢放的气,我整个人就无力的倒了下去。一阵晕眩涌上来,我咬紧下唇想要用痛觉让自己保持清醒。等了一会儿,晕眩过去了,我就这么躺在天桥上,眼睛朦胧地望着昏红的天空,我笑了。
没关系,这样的天空也很好看,很美丽,它的颜色就跟我的世界的颜色一样,暗红,暗红!
昏暗得让人恐惧,可是又红艳得让人向往,让人着迷。那么矛盾的存在,却又那么的融洽,那么的命定!
忽然肚子又一阵狠狠地抽痛,血流得更加汹涌。我狠狠地把指甲刺入我的掌心,我不能晕,我还要看看这个世界,我要在我死了之后好好的告诉我的孩子,我看到的世界的最后一眼,究竟是有多么的美丽!
孩子,孩子!等着妈妈,等着妈妈!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妈妈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在半昏眩中,我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歌。那是妈妈小时候在我感冒的时候,为了哄我睡觉唱过的歌,我以为我早忘了,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了,即使到了这一刻我还是没有想要回去,还是没有想要再见她一面,可是我却想起了这首歌了。
“走过一地黄泥巴/地上一朵野菊花/枝头花朵正开放/旁边又在添新牙/前面一排竹篱笆/农舍茅屋一人家/三分菜圃三分田/又种菜来又种花/大雨大雨一直下/地上有个大水洼/婷婷玉立轻摇曳/菊花变成水中花/野菊花呀野菊花/这里可是你的家/菊花轻轻摇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野菊花呀野菊花/哪儿才是你的家/随波逐流轻摇曳/我的家在天之涯/野菊花呀野菊花/哪儿才是你的家/山高云深不知处/只有梦里去寻它……”
这一刻,这个一直吵嚷个不停的世界忽然间变得宁静,就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下我看着的这一片天空一样。这一刻,我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安详,我的孩子也像是感觉到了这一刻的神圣一样,安静了下来。
我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给我的孩子一个像是用尽了我这一生的温柔一样的笑容。
孩子,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一切的肮脏,一切的丑陋,一切的血腥,将跟我们再也没有关系。这世上再无净土,那妈妈就带你去一个连尘埃都没有的世界。
“啊……”
忽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本已静寂下去的疼痛加倍的席卷而来,被我紧紧咬住的下唇已经血红了一片。我的泪水不自觉地像珠儿一般滑落。
你不愿意吗,孩子?你恨妈妈吗?可是妈妈没办法了,妈妈真的没办法了,妈妈从不是强者,什么都抵抗不了,所以妈妈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孩子,别恨妈妈,别恨妈妈!
忽然,天上像是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我吃力地向着天空伸出手,眼里载满了悲伤。
方易,你来接我们吗?你不怪我吗?如果……如果当初我早一点……再早一点把自己付托给你,早一点相信你,依赖的,在你面前做一个真的自己,是不是我们都能多一点快乐,多一点幸福?
又一阵抽痛让我的手乏力地垂下,而天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也渐渐地散去。
我曾经以为我至少捉住了幸福的尾巴,可原来,我抓住的只是幸福的泡影,我一用力,它就碎了!
那试过一次的婚纱,那放在柜头的戒指,那筹备到一半的婚礼,那新郎,那新娘,那孩子,原来……原来这些都只是一个梦,一个也不是特别美好却也奢侈的梦。在梦醒的时候,我却不仅仅只是失去你而已……
在绝望中,连仇恨,我都没有力气去维持,所以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对不起方易,我做不到你说的,我活不下去!
朦胧间,一个身影在我的面前停下,只是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力气去看了。反正都快结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人在我的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在我以为他是我的幻觉,或者是阴间来的勾魂使者的时候,他说话了。
“你不像野菊花,像一朵被染成血红色的白莲,很美!”
这个声音我第一次听到,可是在此刻听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的亲切,它像是拥有什么力量一样,清晰地传入了我已经昏沉的脑袋。
那人蹲下来,伸手拂去了我额前的乱发,说:“你的歌声也很美,温柔得那么的绝望,像是要倾尽所有一样。”
“你……还想活下去吗?”
我想摇头,可是我的身体重得像是被千斤的铅压住一样,动不了。
“不想吗?”那个好听的声音似乎有点遗憾地说,“那么美的人,那么美的歌声,没有了,很可惜的。”
不可惜,一点也不!
“你的血红得很美丽,可是如果你死了,那么它们将都会黯然失色。”那人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说,“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也许未来还有奇迹呢!”
没有,这个世界没有奇迹的,那是跟童话一样的谎言。
“知道吗?奇迹不是用来等待的,是用来创造的,而只有活着,你才有这样的机会。”
我……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我只要死去,死去……
“可怜的孩子!”
男人像是放弃了劝说似的站起身,我以为他要走了,所以我急急的想要看清楚他的脸,我想看看我这一生中最后一个这么温柔地抚摸我的男人是怎么样的。他的声音就好像冬天里的太阳一样,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握住。在这一刻,能有这么一个人给我带来这样的温暖,我想,我能够带着笑容死去了。
当我用力地看清他的面貌的时候,他正用着无比怜惜的目光看着我,嘴角却不合时宜地扬起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的嘴巴在开合着,说着我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的话,他说:“真可惜,我不想让你死,我想看看你活着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救你,孩子,记住,别恨我,因为我会让你看到奇迹。”
当这个男人抱起我的时候,一直坚持着不失去意识的我不知道是再也坚持不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终于昏了过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我的眼瞳的是一片的雪白,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本该下地狱的我误入了天堂。可是在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的时候,我知道,原来天使没有搞错,只不过是阎王不收而已。
“醒了?”
我移动着眼眸看向发声源,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笑着,很好看的样子。他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似的说:“你还活着。”
我看着他,没有反应。
他笑意更浓,说:“恨我吗?”
我轻轻地摇头。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说:“还想死吗?”
我又摇头。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好有趣的一个人,我喜欢!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我喜欢你的歌声,你愿意在我的酒吧唱歌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应。
他见状笑道:“你跟我回去,那么只要我还有那个能力,我就保你自由!”
我看着他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反正是活着了,死不了,那就这么活着吧!管它昨天还是明天,我,只是活着而已,就是今天的这一刻!
我整整休息了快半年,身体才算真正的恢复。然后我就开始在“蓝月”上班。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整个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是老板,他一点一点的在改变那样消极绝望的我。
他告诉我,既然我已经活着了,就不要对不起自己,不要对不起自己已经对不起了一次的人,活着,就要争取自己能够拥有和想要拥有的一切。
一点一点的,他让我重新学会笑,可是我还是忘了哭,他却说没关系,会笑就好;他让我学会把什么都藏进心里,藏得比什么都深,却又不再不可以触碰,除了那个孩子,而他也从不提起。
于是,我找到了我活着想要拥有的东西,就是平静的生活。为了拥有它,我开始收起全身的刺,收起所有的冷漠,收起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微笑,我流泪,都只为了为我安静的生活作铺垫。在老板的羽翼下,我在存储力量,终有一天,我会走出老板的保护范围,寻找到属于我的平静的生活。
这是我的信念,直到千麒的出现,它才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