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一个谜面有几个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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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老六说,无论那个寂寞的女人,还是小丁,谁也没有爱过她。老六说,小丁爱他不假,可她仅仅爱他这个人,她不喜欢他的身份,厌恶他身上所有的习惯。老六和她们的距离不是钱的事儿,就是有钱,她们未必瞧得起他。若说来燕北市挣钱是初级阶段,现在老六已进入高级阶段了,他决心在燕北市生根发芽,当然还要结出果实。

那几日,为了躲避老板的报复,老六领着我和乔小燕从城南逃到城北,从城东逃到城西。老六脸上没有“泄气”这两个字,他依然信心百倍,终究要打出一片天下的样子。

日子平静了一段后,老六和我分头出去找工作。老六已不满足于为别人打工,他考察了燕北市的书报市场,决定搞报刊批发。老六说,报刊批发看着不起眼,其实是块儿肥肉。

办下执照后,老六领着我和乔小燕逛了趟商场。乔小燕来一年多了,还没有正二八经进过城。商场里琳琅满目,看得人眼珠子都是蓝的。乔小燕拽着我,怯怯地迈着步子。乔小燕的啧啧声让我惭愧,我发誓,以后有了钱开着卡车来买东西。

从商场出来,迎头遇见王梅。真是没有想到。王梅推着一辆儿童车,车内坐着两个白白胖胖、一模一样的婴儿。王梅虽不是珠光宝气,但她的打扮很难使人相信她是从乔家围子走出来的,曾经是老六要啃的西瓜。

王梅很高兴,她说一直想去看我们,可不知我们在什么地方。

老六扫了王梅一眼,目光便咬住了那一对双胞胎。双胞胎集中了王梅所有的优点,他们的脖子尤其灵活。老六的预言很准,王梅绝对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就老包那松样,还能种出俩来。

乔小燕想摸摸婴儿的脸,老六咳嗽一声,她忙缩了回来。

老六笑着对王梅说,恭喜你,改日来玩哦。拉着乔小燕走开了。

那天吃饭时,老六老是盯着乔小燕看,眼神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老六开始构造他的计划了。但是,老六不给我和乔小燕透露半点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燕也该出去找个工作。

乔小燕一脸喜色,我早就不想在家里呆了,我都快长出毛了。

我说,咱们一块儿干吧。

老六没吱声,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似乎要把碗吃掉。

我和老六开始了报刊批发,没想到生意很火。老六让我负责批发,他颠来颠去搞外围。

老六给乔小燕找了份工作,是钟点工。对方是燕北大学教授,工资不低。老六的口气似乎这份工作是他凑巧碰上的,他没有把找这份工作的过程讲出来。我不明白老六为什么不让乔小燕帮忙批发报纸,而去干钟点工。老六说你不懂,咱们这个行当说不定有风险。

果然让老六说中了。那天,我和老六在地道桥遭到了几个不明身份人的殴打。起先以为是老板的人,后来才知道他们也是批发报纸的,他们要老六和我滚出他们的地盘。老六哪会服软,无奈对方人多,老六和我头破血流。

其实那点伤算不了什么,真正让我受伤的是老六。我和老六回家后,乔小燕吓坏了,她打来水让我俩洗脸。吃饭时,乔小燕突然说她不想再去当钟点工了。老六斜她一眼,怎么?你也想尝尝挨打的滋味?乔小燕没再说话,可她的样子很委屈。

我觉得乔小燕肯定有什么心事,饭后,我把她拽到一边。乔小燕告诉我,那个姓梁的教授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我担心的事发生了,我怒火中烧,想去把那家伙揍一顿,乔小燕拦住我。我抱着乔小燕,说,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去了。乔小燕泪眼朦朦地点点头。

我跟老六说了,老六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半夜里,老六把我喊出去,来到城郊的田野。

老六说,有些想法,咱们应该勾通一下。

我有点儿紧张,我还没见老六这么严肃过。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的声音告诉我,他和我说的事非同一般。

老六说了他雄伟的计划,我懵了,如遭雷轰。老六想让乔小燕留在燕北,做一个真正的燕北人,老六要让乔小燕做第二个王梅。

片刻的惊呆之后,我叫了一声,突然扑向老六。我没想到老六变得这么残酷,即使不为我想,怎么也得为乔小燕想吧。梁教授四十多岁,这只鲜桃怎么能让他咬去?老六一声不吭,任我的拳头在脸上、头上、两肋上砸着。

老六被我砸倒。我也累了,呼哧呼哧喘着气。

老六声音冷酷地说,如果你喜欢小燕,你就应该让她幸福。

我说,去你妈的吧,让她嫁给四十岁的男人,你这是往火坑里推她。

老六说,我理解你,我也同样痛苦过。可是你现在看看王梅,她哪儿不比咱们强?小燕肯定要比王梅的结局好,梁教授有文化,工资高,他和妻子两地分居,感情一直不好。

我质问他,原来是你故意安排的?

老六说,我不打没把握的仗,小燕是委屈了些,可她的下一代就是真正的燕北人,胖子,这一切你能给她吗?

哦,对了,我就是那个为了出气让老六偷家里鸡的胖子。二十年前,老六替我拿主意,二十年后,依然如此。

我嘿嘿怪笑起来。

老六说,你笑什么?

我说,你让乔小燕去吧,反正我是把她办了。

老六嗖地坐起来,他揪住我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老六的气急败坏让我解恨,我故意大声说,我─把─乔─小─燕─办—了!

我日你个娘!老六猛地掐住我的脖子。老六想把我掐死。我拼命挣扎,无奈我力气太小,老六的手如两只巨钎。

我快要窒息了,老六突然松手,捂着脸哭起来。我没见男人哭过,尤其没见老六这样的男人哭过,他哭声不大,哽哽咽咽,悲痛欲绝,像是被人骟了。

我开始考虑老六的话了。我爱乔小燕,千真万确,我为她可以把五脏六腑掏出来。可是,除了掏出这些杂碎,我还能给乔小燕什么?那只鲜桃终究会被坝上草原长年不绝的西风榨干。夜色茫茫,我突然有了一种悲壮感。

我说,别哭了,我是想办她,可还没来得及。

老六停止了抽泣,他想从我的脸上证实一下。我的脸隐在夜幕的后面,老六看不见。但老六闻出来了,老六是狗鼻子嘛。

老六拍拍我的肩,这是老六自信外露的表现。老六说,小燕不会掉价。

天亮时,我和老六互相搀扶着走了回去。乔小燕看我俩浑身是血,脸都变白了。乔小燕让老六报警,老六唬着脸说,你走你的。乔小燕看我,我说,打江山哪有不流血的。

乔小燕迟迟疑疑地走了。

我的心砰的一声断开了。

那些日子,我老是梦见乔小燕被追杀,她浑身是血,哭喊救命,我想救她,可我的手被人绑了,我想喊叫,可我的嘴被人封住了。我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白天,我和老六拼拼杀杀的。燕北市有两家报刊批发商,他们容不下老六。老六说,我们没有退路了,江山是打出来的,豁出命,怕它个卵。我一向怯懦,可那些日子打架比老六还玩命。

我和老六总算有了一块地盘。

那天,老六为了庆祝我们暂时的胜利,买了一包猪耳朵,一瓶二锅头。我拿着酒瓶倒酒时,突然抽搐了一下。酒瓶碎裂了,二锅头洒了一地。老六问怎么了,我没回答。我知道,乔小燕被梁教授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