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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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被送回了小屋,他打开窗户,遥遥的望那墙,那墙上的绿色的植物繁盛的生长,植物的须伸向虚无的天空。墙变成了绿色的墙。墙身边的树沉默不语,它的树干似乎憔悴了不少,嫩绿的枝干上已经蜕生出了厚厚的灰的茧,它的树藤垂落在地上,黯然伤神。它的树干更矮了,它不得不昂起头仰望她的情人,她的情人忧伤的脸。

那根曾经缠绕他的脚趾的树藤,还在天空中悬浮着。

那堵墙,终于活了。或许,墙,终于死了。

我们的孩子身上的植物是墙的新的情人。墙的身边的枯老的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断了腰肢,树的藤也枯了,那根悬浮在空中的藤也枯萎了,折了下来,融进土壤里。

那株阴暗的植物成功的袭击了那墙。它是卑鄙的胜利者,它强行爬上了墙的身体。它的根已经扎在墙的身体里,疯狂的吞噬墙体内的肉和血液。

我们的孩子当然不知道的,他不知道他的身上的印记的卑鄙,他不知道墙的情人已经在一个夜里绝望的斩断了腰肢,他不知道,墙会流泪。他只是遥遥的看见那颗古老的树断了腰肢,它的藤一点点脱落下来,融进土壤里。

而那印记繁盛的生长,它的须已经爬上了墙的顶端,它的须在风中那么嚣张。

很幸运的,男人默许他可以走出房间了。他记得那个清晨,倒挂在墙上的幸福。他不用每天匍匐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他走了出来。

晚上的风很凉,大约是深夜了吧。他忽然醒来。他推开窗户,一团白色悠然而过,那团白色轻的像片羽毛,大约带着清香吧,那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清香。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起来。

他遥遥的望去,便看见了那团白色,在黑色的夜里的白的招惹他的眼睛。那团白色还在飘,仿佛要飘向那堵顽固的墙。那也许是夜的味道吧,清新的夜色里的清香。他贪婪的吸着那香气。他感觉他的身体灌满了那醉人的香气,他的身子飘摇起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他的脚脱离了地面,他的胸膛在高高的窗台边缘升起来。他可以不扶住窗沿,他的身体便能悬浮天空。

他感觉自己无比高大,他的胸膛已经达到窗沿的高度了,他脚下的小板凳距离他的脚已经遥遥的一段距离。他踩着板凳上的空气升起来。他的胸膛里灌满了气,他力大无比,他曾经幻想一拳把那个萎缩的看门人打到半空中去。他禁不住得意的笑起来,他瞥一眼脚下的小板凳,感觉到它的萎缩,他试探提起拳头打一拳。他的身体也许是更轻了,他的身上像是系了一簇丝,他的身体在空中精彩的翻了一个跟头。那一拳带着风,准确无误的打在那萎缩的小板凳上。小板凳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身体翻滚到房子的角落去,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他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他的拳头那么有力气,也许足够能在那顽固的墙上打出一个洞来了,他的身体那么轻盈,可以一跃便升到那墙的头颅上。他感到鼻子上有什么黏稠的东西流出来。他很遗憾的发现他刚才精彩的表演里的瑕疵,他的鼻子蹭到了坚硬的墙壁上。他仿佛记起了什么,他透过窗台遥遥的望去。那团白色还在飘摇。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他跳出窗户,跟随那团白色而去。那团白色走近了围墙。矮下去。

他遥遥的望去便看见了小诺。

小诺是那么娇小的女孩,她的身体如同羽毛一般的轻盈,身着一身洁白的衣衫,甚至唇也是白的,飘飘的招惹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么忧伤。她伏在地上,伏在墙的脚下。那棵树的藤已经融入土壤。只有树干雄赳赳的傲立着,面对她的情人。月光暗下来,周围的一切暗下来。他回头看看他的房子,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咫尺天涯。小诺伏在地上,像是绝望的姿态。她亲吻着土壤。她的唇,那么苍白。她的身体仿佛闪着白色的光,像只在漫漫黑夜里的硕大的萤火虫。

他的眼睛充溢白色,仿佛一切都是幻觉。他当然从来没见过这个白色衣衫面色忧伤的女孩。她也许生来就在这里,她也许同我们的孩子一样,想穿越这那么高大的围墙。他只知道她是忧伤的。因为,她伏在地上的姿态,那么绝望。

他感觉他的身体沉重起来,他的脚塌实的立在土地上。他知道他的意识开始真实起来。他遥遥的看着她,看着那一团忧伤的白色。他的眼睛里看不到色彩,那团白色已经充塞了他的整个视野。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白的色彩。她伏在地上的姿态优雅而忧伤。他记起了那些暴徒的流着红色液体的身体,他们倒在地上的姿态那么野蛮,仿佛一截木桩一般的身体,以绝望的姿态轰然倒地,那截木桩身体流出污浊不堪的液体,遥遥的盘旋着飞行的小动物赶赴盛宴。那种倒塌的身体没有生气,贴近死亡。他遥遥的看眼前的小诺,那团纯洁的白色,她飘到墙的角落里,身子向前倾斜,她的身体以优美的姿态伏在土地上,尽管是忧伤的。

他想走上前去,忽然感觉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袭来。卷着风沙。天昏地暗。他踉跄了几步,扶着门站住了脚跟。他的眼睛被风沙迷住了。强劲的风似乎要把他卷起来,抛向天空。他艰难的推开门,走进去。

他回到小屋,迫不及待的打开窗户,遥遥的望去,城墙边已没有了耀眼的白色。那团白色已离去。他的脚下沉重起来,他瞥见窗台下的小板凳,还在那里孤苦伶仃的翻倒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月光皎洁,一切很安静。地上没有一点风沙经过的痕迹。

他没有打算去问男人,他一直觉得那是一个梦。

天明了,他打开窗,遥遥的望那墙。他惊讶的发现墙的体表上画满了印痕。那些绿色的藤已经统统不见。墙的情人,被斩断了腰肢。它的藤,已经融进土壤,只有那么一根树干,矗立着。

他走到墙的脚下,仰头望去。那些枯老的树藤已经深深的陷到墙的身体里。像是被风齐刷刷的打了进去。错综杂乱,密密麻麻的像是墙的脉络。

墙老了,树藤成功的侵入了他的身体。墙要倒塌了。被围困的人们就要冲破这封闭的堡垒了!

他欣喜的打量这破墙。他听到泉水奔流的声音。那泉水,仿佛是地下涌上来的一般。伴随着岩石破碎的声音。他惊奇的打量四周,在围墙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太阳依然灿烂,一切很正常,他漠然回头看那墙。

墙的脉络里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遥遥的望去,像是墙的眼泪。

他一直没有明白埋伏的含义。他不知道男人也想逃出去,这里是罪恶的,这里囚禁了多少渴望自由的灵魂。他当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墙也会流泪。墙的命运是悲哀的。那尊可恶的植物爬上了他的身躯,赶走了他的情人。那植物伏上了墙的身体,它的藤深深扎进了墙的身体,森渗透到墙的灵魂处,那尊植物似乎是要把墙的血液吸进,把墙的意志吸尽,它在墙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它贪婪的吞噬那墙,期望有一天摇身一变,变成高贵的墙的坚韧的血统。那个时候的墙,不堪重负,已绝望的姿态轰然倒下,像那倒下的暴徒一般绝望。那尊植物该骄傲了,它也许会在墙的废墟一般的身体上爬起来,悬浮在空中,嚣张的须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知道那次没有预谋的逃亡是愚蠢的,虽然倒挂在墙上的感觉是奇妙的,那一刻看到的的世界是奇怪的。他看到墙的外面是黑洞洞的悬崖,他从来没有打算在萎靡的看门人的身边溜出去。那个狭窄的门仿佛只能容他一个人走过去,那些高大的男人,须低了头才能过去,仿佛狗洞一般,而且他的房子到狗洞的距离要穿越那些暴徒,衣冠楚楚的人的房子。他遥遥的看那守门人叼着冒着烟的物体。那口门透不进来一点光线,那口门像是黑洞洞的洞口。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他更能清晰的看清那门背后的阴谋。也许那门后便是像和围墙外一样的黑洞洞的悬崖,一眼看不到边的悬崖,跌落下去便会粉身碎骨的悬崖。

他伏在窗口,那些暴徒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个萎缩的看门人,遥遥的看那个洞口。他看见自己的另一个身体走了过去。他沿着那围墙径直走过去,他穿越那些暴徒的人群,那些人连头也没抬一下,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他继续走,他要穿越那座小桥,他小心翼翼的踏上去,他不敢看下面,他知道下面是深深的沟渠,沟渠的地上竖立着锋利的尖刀,那两个守卫着桥两端的男人竟然没有发现他,他继续向前走。他轻松的走到了门口,那个萎缩的看门人也许已经睡着了吧,要不然他的眼睛里怎么没有一点颜色。看门人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胡须被那冒烟的物体熏的发黄。他他终于到达他朝思暮想的门口了。他抬起头,昂首走过去,他的额头被撞了回来。他才发现那门口那么低矮,像个萎缩的老头。他回头看看那守门人,似乎挂着微笑。他不禁慌了起来,也许是守门人看到他了。不会的,他的身体那么娇小,怎么会看到他,那个萎缩的守门人的眼睛里也许是瞎的,他的眼睛里似乎有风要卷出来,他的眼睛里刮着寂寞的风。那个萎缩的守门人,连眼睛都是空洞的。他的身体也许早成了一个躯壳,他的曾经的身体里的血肉早被那些秃鹰啄了去,他的身体里面招满了蠕动的蛆。只剩下一口气,便守望着这个门口,这个陷阱,门口的外面是黑洞洞的悬崖。

他的额头被弹了回来,他沮丧的发现那门口尽然那么小。他惊慌的看看守门人,他仿佛睡着一般。他的发黄的胡须垂下来。他忽然忘记了逃亡,他伸手抓住了那根最黄的胡须,狠狠的扯下来。那个守门人仿佛在睡梦中惊醒一般,在椅子上跳下来。他吓的拔腿就跑。

他回到了窗台边。他摸摸额头,隐隐作痛。他不禁笑了起来,笑那些暴徒围着围墙跑啊跑啊,不知疲惫。他们像一块丰盛的走动着的新鲜的肉,那些黑暗里的兽,埋伏着等待他们的身体轰然倒下的那一刻,蜂拥而上享受他们的盛宴。那肯定是一场盛宴,天上觅食的秃赢,墙外的绿色眼睛的野狼,甚至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他们都是罪恶的,他们都躲在暗地里看着他们的食物的肌肉一点点丰盛鲜美起来。他们也许已经商量好,他们的刀叉也许已经磨亮,他们的口水已经垂下来。他们在等待那些食物倒塌的那一刻,便奔上来分享他们的食物。

他遥遥的望那墙。那墙已经苍老。那尊植物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黑色,它的藤深深的扎进了墙的身体,遥遥的望去,仿佛老人腿上突起的青筋。墙的身体里已经出现裂缝,那些裂缝里透进了探头探脑的阳光,那阳光到达从来没有到达的领地,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的穿透那墙,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阳光散落在地面上。

这片阴霾的天空透进了一抹阳光。

晚上夜深了的时候,他会忽然的醒来,然后打开窗户,遥遥的望那墙,他一直期望看到那团悠然而过的白色。他一直都没再遇到过。他只听到了遥遥的传来的粗重的喘息声,那是墙的喘息声,可恶的墙老了,它就要倒塌了!

他白天不再试图走出房间,他只是打开窗户,然后看窗外的暴徒。有时候他在想,那些人为什么是暴徒。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为什么要打他们,他们不会也是暴徒吧。他学会了思索。男人从来不告诉他的这些疑问的答案。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那些暴徒被衣冠楚楚的人的追打。他感觉那像是一个阴谋,或是一个幼稚的游戏。白天,他看到那些暴徒虎视眈眈的看那门口,他们是愚蠢的。他知道那门后是黑洞洞的悬崖。真正的路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也许他们脚下的土地就悬浮在空中,跌落下去就会跌进黑黑洞洞的悬崖里去。也许那顽固的墙倒塌了,才会看到真正的通向那个盛大的世界的路。他不停的想那些暴徒的角色,也许他们和自己是一样的,被围困在封闭的围墙里的可怜的人们。他们终日的埋伏着,等待时机来临的那一天。他们在等待时机。他记得他们眼睛里闪过的凌厉的目光。他们也许像只野兽,匍匐在草丛里,等待猎物的出现。

他开始思索男人扮演的角色。

围墙,捍卫者,他禁止我们逃出去。他是罪恶的人么?是不是和那个守门人一样萎缩的角色。

我没有想到我能逃出去。

有一天晚上忽然发生了暴乱。我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好暗的夜。我听到有人忧伤的哭泣声和什么倒塌的声音。我听见从来没有过的糟乱。

我找到角落里的小板凳,那只小板凳还倒在那里。我踏上小板凳,推开窗户,却没有看到人。而那些糟乱的声音却真真切切的响在耳边。

遥遥的我看见男人赶来了。

是埋伏结束了么?

是的,孩子,我们就要在这个围墙里逃出去了!墙老了!它就要崩塌了!

我当然知道的,我曾经跃上那独墙,墙下是深深的悬崖。我没有打算跑出去。我害怕那高墙。我害怕晚上的狼,在黑夜里发绿的光芒的狼。顷刻间便能把我撕碎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