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留琢磨着把保命的东西都许了出去,那受这一礼也不算什么,也就干脆坐着没动。
妖孽太子早就留意着夜长留的一举一动,见对方没有其他动作,反而放下心来,心中多少信了三分。
夜长留笑了笑,自在的起身出了竹屋,仿佛刚刚不是拿了什么或许决定一国命运的主意,而是讨论了下明天吃什么一般。淡然自若的牵起系在竹子上的骏马,马鞭一扬,准备出了这片竹林后就找个人问路回王府。
站在竹屋内的太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那潇洒的风姿,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难以抓住的感觉,两步迈了出去,放大音量道:“明日开始,你要进宫,做本宫伴读!”
“好。”夜长留已经策马走出一段距离,听了此言也不回头,只是大声应下。
一袭红衣的身影在这漫天青翠的映衬下,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妖孽太子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又迈步回到竹屋,摇了摇被夜长留喝的一滴不剩的酒壶,桃花眸扑闪着眨了眨,微微耸动双肩,眼神生动的笑了起来,像得了糖的孩童一般,媚态中平添两分天真。
没想到……皇家还有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天下苍生做理由都说服不了,竟然只为个人情感就改了可定生死的主意。
夜王啊夜王……生于皇家,究竟是否真是你的幸运呢?
况且……如此风骨,你真是以往那个放浪形骸,无耻下流的夜子安么?
若两者真是一人,那这星夜国隐藏最深的,可就并非本宫,更不是那个胸大无脑的林皇后,而是你这位大隐隐于朝的禽兽王爷了……
可若当真不是……本宫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策马回到王府,本就不善口腹之欲的夜长留草草的在众人的伺候下和萧别情一同用了晚饭,又照旧拎着两坛好酒,踩着一路柔软的花瓣,走到一贯风景独佳的梨花树旁坐下,杯盏不离的自斟自饮,在这布满甜香的地方,连酒都好喝几分。
这地方一早就被她划成了私人领域,连一向影子般的暗卫也不在这附近驻足,几方人马的暗探均以打扫收拾为名进来过几次,见每次夜王都只是喝的酩酊大醉,慢慢的也就放松了警惕,把劲头都用在了调查夜王的私生活上。
月上中天,烟光淡荡,正是初夏天气。
有脚步温柔的踏过一地松软,像是怕踩疼了脚下已然零落了的花瓣一般谨慎小心,柔软的发丝在身后飞舞,月白的身影匆匆,分花拂柳而来。
在已经七分醉的夜长留身前停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女子。
紫色的眸目光灼灼,脸上仍残留着快走之后的红晕,瑰丽的瞳孔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缩,死死地咬着下唇,只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将夜长留看了,生怕对方跑掉一般,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
简直就像误入人间、又找不到归路的精灵……
夜长留眯着一双醉眸抬眼看去,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臻首,示意对方到旁边坐下。
对方却仍然僵硬的站在远处,下唇咬出血来,往日淡雅的声音在极端的压抑下,扭曲成说不出的怪异。
“我知你不是夜子安,你若不想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就帮我办一件事。”
这大概是瑾瑜此生第一次做出如此有违君子之道的事,通红了一张俊颜。如今知道这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其实真的是他的救命恩人,未曾出口就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双手握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夜长留愣了几分钟,才明白过来瑾瑜话中言不由衷的威胁之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乌黑的发霎时间散落肩头,带着那么两分危险的风情挑眉看他:“嗯?好吧,那你就说出去吧,我是没什么所谓,不过……一只妖精的话,不知道大家能信几分?而且,我这可绝对是夜子安的身体,莫说滴血验亲,就是验DNA我都不怕你。”
“你……”瑾瑜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回答,心虚气短下只能恨恨的坐在了地上,遗憾无助之余,又为对方没有被他威胁而感到轻松,脉脉不得语,颜色木然的添了哀伤。
“算了,你有事找我,也不必一定要用威胁的,坐下来喝杯酒好好说说。”夜长留递了盏酒杯过去,眯起的墨黑双眼中浮出一丝捉弄的神态,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闪烁着诱惑的光泽。
瑾瑜似乎正需要酒精给他更大的勇气,接过来一饮而尽,却被呛得一阵猛咳,断断续续道:“我想请你……救我娘,夜子安曾经答应过我的请求,所以我……情愿她把我锁在那寒潭里足足半年。”
“你娘?”夜长留沉吟一会,想到了所谓的那第三个用来保命的承诺,略略迟疑后笑弯了凤眸:“好,我会尽力。”
怎么也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达成了条件,瑾瑜惊得有些呆住,接下来就听那讨人厌的冤家不怀好意的笑道:“帮你可以,不过你怎么报答我?”
“随……随你。”瑾瑜咬牙,蝶翼般的睫因为紧张而颤抖,像是某种惹人怜爱的小动物。狠狠心下了此生最大的决定,他清楚面前的人不是那个畏首畏尾的夜子安,而是个百无禁忌的主,更加增添了他的危险。
“有趣,那就陪我干了这杯……”夜长留举杯,恶意的拉长了语调,看那妖精的脸色一点点衰弱下去,赶紧收敛的继续道:“然后回去休息吧。虽是夏季,却未到盛夏,对你身体无利。”
“你……”瑾瑜悲伤的张了张口,想说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已经明白都是为了我好;又想说威胁你让我觉得万分难过,最后却全都在夜长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下失了勇气,只能默默的喝掉夜长留再次半满的酒,明明达成了心愿,却安静的如同木偶般转身离去。
这次……真的会被她讨厌了吧。
心思百转的回了房,呆呆的坐在入手丝滑的锦被上,瑾瑜脸色惨白的垂着头,像只垂死的天鹅,往事一幕幕的浮上心头,又难过得让人无法自已。
他于夜子安,就像开始时没被人尝试过的西红柿,所有人都对它垂涎欲滴,却鲜少有人能真正豁出命去,只为了一尝其中不知是酸是甜的莫名滋味。也正因为里面不明的味道,所以那豁出去的牺牲就更显得无比莽撞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