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在他还是新兵的时候就被调到了他所立誓要效忠一生的将军身边。在加入军队之前他只是一个乡间铁匠的小学徒,没有什么武艺。但是跟随在大夏之矛的身边,有这位苍穹下最悍勇的战士教导,他的剑术几乎是突飞猛进。一年多时间后,在军营中除了一些其他将军外,已经没有士兵是他的对手了。
为此,林四常常想起那些民间著名的武士侠客,据说他们个个武艺高深,一时无敌,就问他的将军,他在军中学到的武艺和那些民间侠士高手,到底有多少差距。大夏之矛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居然忍不住捧腹大笑,却还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直到后来两人被流放,林四在临西镇上接触了一些给过往商人当保镖护卫的武士侠客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当初问这个问题时是何等可笑!
而当面对着眼前几个手拿朴刀的黑衣人之时,他甚至感觉不到战场上的那种紧迫感,哪怕一丝也没有。
“尔等速速给我住手!”林四大喊一声,手中的长剑如离弦之箭直刺向其中一个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顿时一惊,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无关的旁人会出手。而且他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将手中的朴刀横挥,想要挡开这一剑。当刀刃与剑身触碰的那一下,黑衣人只感到手腕一阵剧烈的酸麻,朴刀竟生生地弹开,而冰冷的剑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听见“噗呲”一声,锋利的剑刃刺穿了他的右臂,一道醒目的伤口如蔷薇花般绽放开来。黑衣人不由发出惨叫声,右手握着的朴刀也掉到地上。
林四没有想杀死他,因为这不是漠北的战场,人命还不是草芥。
另外的四个黑衣人听到惨叫,顿时一惊,停止了对大汉的围攻。那个带头的黑衣人恶狠狠地盯着林四,口中吐出一句:“你是何人?胆敢多管闲事!”
“哼!”林四闷哼一声,这便是他的回答。一旁的大汉感受到围攻他的人一下子停了下来,听到黑衣人说话,知道有人前来相助,心中一热,不由高声大喊:“兄弟不用管我!这几个狗腿子我还不看在眼里!你不必为了我冒险!”
“给我上,看他多少能耐!”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顿时两个手下舞刀向林四砍来。
林四看着两个黑衣人,心底不由暗暗叹息。脚下不稳,挥刀无力,没有配合,这样的水平,若是在当初将军的军中,只怕只能被骂去洗衣做饭了。林四双手握剑,随意两记斜挥,巧妙地躲过了两个黑衣人的围攻,还在两人的右手臂上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两个黑衣人手中的刀飘然落地,惨叫着闪到一边去了。
大夏曾经的军人依然面色平淡如水。
一旁站着的两个黑衣人惊讶不已,知道啃到硬骨头了,不由得生出退却之心。“哼!有种的给我等着!兄弟们,先撤!”为首的黑衣人叫喊一声,和旁边的那人拉着受伤的三人,狼狈不堪地跑出了酒铺。
林四并没有追上去。他看了看一旁的大汉,只见大汉正靠在一张桌子上呼呼喘气,红肿的双目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脸看起来扭曲不堪。林四收剑入鞘,赶到大汉旁边,问道:“这位兄台,你不要紧吧?”
大汉感激地回答道:“这位兄弟,多谢相助!我胡某感激不尽!”
“路有不平事,青锋当断之。举手之劳而已。”
“不行!”大汉担忧地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那群狗腿子多半得请帮手来,到时可就麻烦了!”
一旁的古求也说道:“这位壮士所言有理,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嗯。”林四扶起大汉,和古求一起走出酒铺,直接上马。那大汉并没有马匹,就和林四同乘一马。两匹马离了酒铺,扬尘而去。
三人策马走了半晌,觉得已经离酒铺远了,这才勒马停下。
那大汉眼睛已经渐渐复原了,只是尚有些红肿。大汉下马来,对着林四二人拱手施礼道:“二位的恩情大义,我胡通感激不尽!”
“这位壮士不必多礼。古人有见不平而仗义之侠义,我辈自当学习。”古求说道,“不知道那几人为何如此追捕壮士?”
“唉!他爷爷的,这事说来话长啊。”大汉不平地说。
原来,这位大汉姓胡名通,本是附近小镇旁一个村子的人,自幼家中清贫,以打猎为生,有一身蛮力。不久前村中一户地主要强买他家邻居的土地,那邻居不肯,地主便派人使手段威胁,胡通生性仗义耿直,看不惯邻居受屈辱,便为之出头。他自幼力大无比,使一根乌黑的粗铁棍子,将那地主家的管家打成重伤。奈何那地主在当地权势通天,胡通伤了人,只得出逃。到了官道边一酒铺,歇息吃饭,便遇到林四二人,后来便有此一事。
“多亏二位相助,胡通这才险里逃生啊!”大汉感叹道。
“胡壮士,你既然已经逃窜,你家中其他人却如何是好?”古求不由问道。
“叫我胡通便是。”胡通回答,“不瞒二位,我家中原来只有一老母,奈何年前身患重病,家中无钱财替老母医病,已于半年前去了。如今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下犯了事,连家都回不了。”胡通说道此,语气显得有些悲凉。
古求和林四也不由为之默然。
“天意无情刀,苍生皆鱼肉。”古求叹息道,“不知胡壮士既已无处可归,如今意欲何往?”
胡通回答道:“我听闻楚都正在募兵,本打算收拾些财物,南下楚都。如今江北平原陷于草原丘蛮之手,大丈夫自当为国捐躯,我打算参军,去江北杀那草原丘蛮,可不痛快!不知二位姓名,去往何方?”
林四正待报出姓名,古求却抢先一步,说道:“我们两人本是楚都人,我叫古求,这位乃是我友人,林四,有一身武艺。我俩人要去附近大西城一趟,办些要事,随后也将乘船沿楚江直下,去往楚都。”古求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我等同路,不如就结伴而行,胡壮士意下如何?”
胡通也是个爽直之人,便答应道:“既然古先生这样说了,我胡通求之不得啊!爷爷的我还不认识路呢,有古先生和林兄弟两位一起,是我胡通之幸啊!今后两位恩人如若有用得着我胡某的地方,万死不辞,赴汤蹈火!”
林四笑着说道:“胡兄弟客气了。胡兄弟既然有志参军,北讨丘蛮,我林四也佩服啊!”
古求大笑说道:“哈哈!林四啊,这下我们可是交到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了啊!”古求颇有深意地看了胡通几眼。
三人交谈甚欢,随即三人上马继续前行,直往大西城而去。
大西城,坐落于大夏极西之地,西邻渺无人烟的雪域高原,南接楚江上游。五百年前,战乱的风云时代,大西城所在之地乃是古国大西国的国都,也是大夏土地上历史最悠久的邦城之一,作为大夏西部的核心,亦被人称之为西都。
近千年的历史带给了这座城邦无尽的传说与荣誉。据说此地乃是历史上风云时代那位名震千古的末代名侠的故居与退隐之地,又有人考证此地乃是大夏文明的一支发源地。这里有宏伟的色彩斑驳的大理石城墙,靠着美丽静谧的西极湖,是诗人、游侠与艺伶的圣地天堂,蕴育英雄豪杰的褐色土地,成片的白杨林沿着四周起伏的山丘蔓延。
传说、神话与史书眷顾着这片神奇的土地,这座城邦安静地看着大西国数百年的兴衰与灭亡,见证了大夏开国大帝一统天下的丰功伟业,又伴随着大夏帝国近五百年来动荡风雨。它就像历史的见证者,冰冷无情地看着城中的统治者代代更替,日月交替,永不倒塌。
秦越从来自认为是个悠闲的人,文人。
他可以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来研究楚南新采摘的茶叶,在茶味氤氲中陪伴太阳爬升到正中;也可以在西域琉璃杯中的百年陈酿中度过一个下午。他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大西城的税务、公文以及形形色色的案子事件,都由他那群无所不能的家臣门客帮他一一打理。出色的统治者不会事事躬亲,秦越坚信这一点。
自从五年前大夏皇帝削藩之后,虽然整个大夏经历了危险的动荡,这位年轻的皇帝却靠着强有力的手段维护了庞大帝国的稳定,并且把最不稳定的因素一一斩除。而他就是那时候走马上任的大西城城主。作为大西城的本地人,秦越身上有着骄傲的大西人特有的文人风采,优雅,从容,独特的品味,对于艺术、诗歌和历史的惊人敏感。自然作为一个优秀的城主,他懂得如何建立一个完善的系统,高效地处理一切杂务。
而无论他是一个如何悠闲的人,面前的这封信都让他的眉头紧锁。
当今天早上仆人将这封信送到书房的时候,他正在冲泡着一壶产自楚南一个小镇上的一种有独特香味的茶叶。原本他还抱怨仆人打断了他的雅兴,可是信封上那个充满奇特力量的印章痕迹和信的内容,让他毫不犹豫地将茶叶的事放到了一旁。
这封信的内容之机密,他很明白,这关系着整个大夏帝国微妙的政局以及江北的战乱局势,还有最重要的,南党和北党的角力。
秦越很头痛,他是一个南党人。
他也知道,六年前,当今皇帝在宰相领导的南党人的支持下,夺取了他的长兄的帝位。而那之后,以文臣为主体的南党得到提拔,他也就是那时在政界崛起,一路走到大西城主这样封疆大吏的地位。自然,以军人为主体的北党遭到打压,许多守边名将因此被清洗流放,如果不是因为布武营的特殊地位以及帝国对于军队的不可或缺,北党只怕已经不复存在。
作为大西城主,他知道大西城中有一个被免职流放的北党重臣,而他也在南党高层的授意下一直看管着这个曾经的帝国将军。
而现在这封信给他这个任务带来了挑战。
秦越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并没有注意到杯中的茶叶都已经发黄了,这在平时的他看来是不可接受的。
“来人!”秦越喊了一声。
随即书房外一个仆人推门进来了,恭敬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秦越走到仆人旁边,对着仆人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照此吩咐去办。”
“遵命,大人。”仆人应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秦越看着杯中已经发黄的茶叶,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宰相大人,真是给我一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