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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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双九佳节不夜城

华灯已上,月色正浓。双九佳节,楚都城中笙歌不息。

相府中因为贵客的到来显得一派热闹。

不过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所谓人心各有一道,有其父未必然就有其子。

古求自然就是这样的人。他宁可和林震一起在楚都街边酒铺之中通宵畅饮一番,也不愿在相府之中作那惺惺之态。古求常常以为,自己如若生在五百年前风云时代,必当作一个绝代侠客,浪迹天涯,借酒交友,挥狼毫舞青锋,作长歌以动寰宇。

但是他还是布武营营魁之子,这是现实。古求不喜欢相府圆桌之上的恭迎奉承,便找了一个借口偷偷开遛了。

相府中的建筑自然是精致无比,比那布武营中,没有杀伐之气,多了儒雅之感。古求漫步在空寂的庭院中,前面是一间小阁楼,楼旁有一个小水池子,上面仿佛有一头睡狮在打着瞌睡,走进一看,却是一座假山。

“我们的大诗人好一番闲情雅致啊!”一个黄莺般清脆可人的声音传入古求耳中。转身一看,却是常悦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后。常悦身着一件桃红色的小夹袄,楚绣粉纱裙,头戴南海珍珠簪,显得娇媚无双。

古求一时间有些失神,待到常悦笑着走到他面前,才喃喃地说道:“见过常悦小姐!”

“古先生为何不在大堂中,却偷偷遁至此处啊?”常悦问道。

“呃……”古求愣了愣,说道,“那堂中太热,我本性不喜,故而出来透透气。”

常悦扑哧一笑,说道:“古先生果然热得没法,脸都红了半边!”古求一听,手急忙摸了摸脸。刚摸上脸,常悦又是一笑,古求这才发现她不过是在戏弄自己罢了,顿时一阵尴尬,在心底暗骂自己两句。

“我亦不喜那大堂上之热,不知古先生可愿与我去城中四处逛逛?”常悦问道,说完咬了咬嘴唇,等着古求回答。

古求有些惊讶,眼珠一转,这才喃喃地答道:“常悦小姐相邀,古某莫敢不从啊!”

“休作那些文绉绉的姿态!”常悦忽然一改平日矜持的样子,一把拉着古求的胳膊,就朝着一旁跑了。古求就像丢了魂似的,只能任由常悦拉着跑,那嫩葱般的玉指柔若无骨,却又牢牢地抓住了诗人的人,诗人的心。

他们穿过一间小门,绕着一个庭院转了半圈,便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偏门旁边。那门边种满了桂树,桂花的幽香暗中浮动,沁人心脾。门外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呐喊声,显然门外就是一条街道。

常悦走到门前面,那门上的锁三两下就被她打开了,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里偷偷跑出相府了。“走了!”常悦小声地说了一句,就和古求从这道门穿了出去。

一时间从黑暗中走到白昼一般的光亮下,古求的眼睛一阵刺痛,他使劲眨眨眼,才缓缓睁开了眼。

门外是一条街道,两旁是各种小摊小贩,来来往往的人潮此起彼伏。小到柴米油盐之物,大到桌椅柜橱之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花灯挂满了每个屋檐,仿佛天上长虹覆盖人间,将这幽寂黑夜照了个满堂彩光。古求和常悦都欣喜地看着,一时间有些失神了。

一群小孩欢蹦着,忽然来到古求面前。为首的那个小女孩举着一束深黄色的秋菊,朝着古求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公子,你看这花多美啊!就给这位美丽的神仙姐姐买一朵吧!”

“嗯?”古求愣愣地看着这小女孩,又看了看常悦。常悦扑哧一笑,对着小女孩说道:“小妹妹啊,这位公子可是不喜欢花的啊!”

小女孩张大了嘴,想了一下,又说道:“可是姐姐你一定喜欢的!既然姐姐喜欢,那公子你就买给姐姐便是!”

常悦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古求。古求有些尴尬,只能故作严肃地说道:“那我便买下一朵!这花多少钱一朵?”

“三文钱!”

古求伸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只掏出两张银票来,用银票当然买不了一个小姑娘手中的东西了。古求只能再一次尴尬地看着常悦。

常悦无奈地摇了摇头,嘲笑一般地看着古求,从腰间摸出三个铜板,递给小女孩,说道:“呐,给你,这花就给姐姐吧!”

“好!”小女孩高兴地拿着三个铜板,将一朵开得正艳的菊花递给了常悦。常悦高兴地接下,小心翼翼地将花别在头顶的发迹上,摸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道:“这花很漂亮,姐姐便代这位公子谢谢你了!”

小女孩欢笑着跟着其他伙伴一起蹦跳着跑了。古求傻笑着看看常悦,手摸摸头,显得很是无奈,说道:“这……实在抱歉啊!”

“你呀,堂堂布武营营魁大人虎子,居然连三文钱都没有!”常悦似乎取笑一般朝着古求说道。这位以豪放不羁闻名的大诗人,面对这位宰相千金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便如同傻子一般,平日里的聪明劲都扔到楚江里喂鱼去了。

“你看!”常悦忽然指着前面的城中河上,让古求看。古求远远望去,只见河上有几条华美的画舫在漂浮着,上面有各式艺伶在表演戏法和乐器,河畔的行人纷纷驻足,拍手叫好,好不热闹。

常悦兴奋地说道:“我们也前去一观,如何?”

古求点点头,就被常悦拉着一路小跑,来到河畔。

“你看啊!那人却是怎的做到的?”常悦指着一个画舫上的艺人说道。古求一看,只见那个艺人身形矮小,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衣服,形容滑稽,孤身站在一个小台上,随随便便在身上一摸,就拿出一把纸伞来,又一摸,又是一把琵琶,最后大手一挥,凭空就变出一只鸟儿来,顿时博得了一个满堂彩,四下观看的人连连拍手叫好。

“此乃西域传来的戏法!”古求也拍手赞叹道,“其中玄妙当真是世间罕见啊!”

看完画舫上的表演,两人又结伴来到河边的一座桥上,仰视满天星斗,俯瞰人间百态。

“我的大诗人啊!”常悦忽然笑着对古求说道,“传说你兴致一到,便是名篇百首,你何不当下作首诗来看看啊!”

“呃?”古求想了想,说道,“你要我现在便作?”

“当然!你当初在那大西城中,不是一壶酒便成绝代名篇吗?”常悦揶揄着说道,“你那首诗赋,早已经传遍大夏了,只怕百年之内难得有人能写出来了!”

古求仰头,看了看天上,只见秋空无垢,星辰闪烁,又低头看看,但见人海潮起,欢声如浪。那一瞬间,古求仿佛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似乎人间百态,千古浮沉,自然万物,都在心间淌过。

“耀星忽闪追月明,沉香暗浮寻秋梦。

寻梦不知何处去,楚都今宵不夜城。”

常悦眨着一双星目,看着古求。她只觉得眼前这位大诗人作诗之时的脸上,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奇特魅力。而听完这首诗之后,口中还喃喃地念了一遍。

“此诗如何?”古求回过神来,笑着对常悦说道。他这才发现,常悦瞪着一双大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愣。

“啊?”常悦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不免羞红了脸,急忙解释道,“我适才在……在想你这诗!确实是好诗啊!”这样勉强的回答让常悦也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两句。其实她压根就没有记住刚才那四句诗。

古求无奈地笑道:“拙作而已!”

“嗯……”常悦仿佛为了掩饰这尴尬的状态,急忙说道:“我们去前面那条街上一观吧!那里似乎有稀奇之物。”说完,也不待古求同意,就又拉着傻子一般的诗人跑开了。

宰相府中,晚宴已经近乎尾声。

仆人们在收拾着大堂上每个人座位前的残羹,然后端上一杯热汽氤氲的茶。古遥显得有些拘束,作为一个身体力行的军人,这种让人服侍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而程界等三人也是一样。

古遥为了显得不尴尬,主动向坐在首席的常折说道:“常折老弟这番款待,实在是让古某一介粗人感激啊!哈哈!”

常折笑着回答:“古兄不必多礼!古兄乃是堂堂布武营营魁,我尚且怕怠慢与你呢!”事实上,两人之间总感觉隔着一扇窗户一般,不断地彼此试探着。

古求笑着拱拱手。忽然,程界在古求旁边小声耳语道:“师傅,古师兄还没有归来!”一听见这个,古遥的眉头就皱得一片起伏,这个麻烦的儿子又在给他添乱了。

不过他可不是唯一心烦的人。一个仆人也走到常折旁边耳语两句,常折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显然是一件让他烦恼的事情。

古求想了想,对程界说道:“你速速前去,在城中找到你古师兄,将他给我拖回来!”说完,他又朝着常折拱手道:“常折老弟,实在抱歉,我这徒弟程界尚有要事在身,他只怕要先行告退了!”

“哦?不妨不妨,若是军中要事,我自然不会在意,程界兄弟可自便!”常折笑着回答。

程界朝常折弯腰行礼道:“程界这便告退了!”说完,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而古求和龙参、孙复二人任然留在相府。

沙奎和几个手下都喝得烂醉如泥,在楚都的街上四处闲逛。

几天前他被自己的哥哥大将军曼陀沙举荐,成了大丘国的使者,带着几十个手下来到楚都,将贡罕的话转达给大夏皇帝。对于他而言,这趟差事虽然有一点风险,不过依旧让他的那群朋友眼馋了许久,而现在,他更是得意洋洋。

“哈哈!那群家伙现在只怕还在帐篷里喝着羊奶吧?”沙奎满脸通红地笑着,一阵浓烈的酒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这大夏就是好啊!哈哈!这酒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以后要是我大丘国能把大夏给占了,只怕没人再去喝那该死的羊奶了吧?哈哈!”

“哈哈!统领说的对啊!”一个手下也是喝醉了酒,身子一摇一晃的。他们叽里咕噜的话,和草原人的样貌,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了注意,人们纷纷侧目,不过见到这群人凶悍的样子,腰上还别着马刀,都不敢上前来惹他们。

而在这几个草原人身边,跟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大夏人。原本这是双九佳节,他本来应该和家人一起在外玩耍,却因为他精通草原语,非要被派来当这群草原蛮子的向导和翻译,而且这群草原蛮子不知礼节,加上平日在草原上鲜少喝酒,一喝醉了酒就发起酒疯来,让他这个翻译只能受苦。

“嘿嘿!”一个手下忽然贼眉鼠眼地对沙奎说道,“统领啊!这楚都的女子个个长得水灵灵的,不如我们随便抢走几个,回去享受一把!哈哈!大夏皇帝都不敢怠慢我们,这群贱民自然不会瞎闹的!”

“千万不可!”那个向导听见这话,急忙用草原语对沙奎说道,“大人啊,这可是大夏啊!大夏的礼法可是和你们大丘不一样的!”

“哼!”沙奎趁着酒劲,不屑地说道,“能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大丘国迟早要统一天下,别说是你们小小的大夏,就是漠北都是我们的!哈哈!”

说完,不顾向导的絮絮叨叨,大踏步地往前走着,几个随从也狂笑着跟在身后。

“统领你看!那个女子真漂亮啊!”一个随从眼尖,忽然指着前面对沙奎说道。

“嗯?”沙奎顺势望去,之间不远处,一个卖泥人的摊子前,有一个明眸亮齿,花容月貌的少女,她旁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文士模样的男子。

沙奎两眼放光,喝叫一声:“狼崽子们!跟我来,哈哈!”

一伙人就朝着那个少女和文士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