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逊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虽然夜色已经很深了,金月也高悬起来,但是他身为昭央城的城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只要昭央城一日没有从困局中解脱,他的心就一日也不得安宁。可是要想解决城外的近万草原狼骑,谈何容易?
宋逊虽然今天看到了军容威武的大夏援军,也知道骠骑将军赵伦就是这支援军的统帅,他可是草原人的克星,但是宋逊也明白,昭央城的困局,不是容易解决的。但是偏偏城中的粮食只够坚持三天了,整个城池一旦粮尽,草原骑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破城而入。
“大人!城主府外有人求见!”一个仆人便喊着便走进来了。
“嗯?”宋逊收回了心思,问道,“是何人在深夜造访?”
“大人,那人自称是江北贾家的‘三思先生’贾渊!他还带着自己族弟和管家前来。”仆人详细地答道。
宋逊仿佛在哪里听闻过这个名号,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他们前来有何事情?”宋逊问道。
“那贾渊说是为解昭央城之围而来!”仆人的话让宋逊心头一惊。此人突然深夜造访,难道真的有什么计谋吗?宋逊也不由得动了心思。
“速速传唤!”
“是!”仆人便下去了。
不一会儿,仆人领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和一个昂藏少年步入了宋逊屋中。
宋逊看了这男子几眼,只见其身穿朴素的文士服装,五官棱角分明,面色苍白,仿佛有疾病缠身一样,但是双眸已然炯炯有神,举手投足自有名士风采。而他身旁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英武不凡,龙行虎步。
“贾渊及族弟贾斐,见过城主宋大人!”贾渊恭敬地施礼道。
宋逊淡然道:“贾先生多礼了!请坐!”说着,贾渊和贾斐都落座一旁了。
“贾先生深夜造访,言道是为解我昭央城之围,不知先生可有良策?”宋逊问道。
贾渊咳嗽两声,显然风寒还是很严重。“宋大人,如果我没有料错,城中粮草只怕不足三日之需了吧?”贾渊忽然说道。
“这个……”宋逊显然有些尴尬,他知道这还是一个没有公开的秘密,却不知这贾渊如何得知,“先生言重了,城中粮草尚且有半月之量。”
“大人不必如此了!”贾渊忽然站起来,朗声说道,“我贾渊虽然不是料事如神,但是城中之境况,我尚且比常人多知晓一二。”
“呃……这个……”宋逊有些尴尬。
贾渊叹了口气,说道:“城外大夏一万援军已经抵达,城中人皆言昭央城之围不日可解。但是我知道,哪怕是有这一万大军,也难以解昭央城之围吧?”
“先生……”宋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确实高见。”
“如今,摩鞑一万骑兵围城不走,便是为了困死昭央城。大丘国曼陀沙此计可谓恶毒!”贾渊分析道,“大夏援军一万,纵然有赵伦这等名将统帅,要想战胜一万精悍善战的草原骑兵,只怕也是惨胜而已。若是解了昭央城之围,却损了一万大军,也是于事无补,曼陀沙大军不日抵达,昭央城依旧难免沦陷。可是援军不主动出击,昭央城还是要困死沦陷,到时候大军没有立足之地,和草原骑兵野战,也是败亡之路而已!”
贾渊这一番分析可谓鞭辟入里,宋逊也不由得叹服。确实,昭央城和城外大军相依,实在是处在一番两难境地。
“大哥!”一旁的贾斐忍不住插嘴道,“这下不是无法可解的死局了吗?”
宋逊也皱了皱眉,看向贾渊。
“咳……咳!”贾渊咳嗽了两声,胸膛起伏,脸上一阵潮红,接着说道,“此番死局……咳……也不是无法可解!”
“敢问先生有何良计?”宋逊急忙问道。
“如果大军能不损根本,又能击退一万骑兵,不就可解吗?”贾渊笑了笑,说道,“死局之难,无非是大军和围城之势二者之矛盾,若能保全大军实力,又能解围,便是两全之策!”
宋逊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不过是空口而谈!草原骑兵强势,我大夏援军又无军力优势,难道还能不损而败摩鞑大军吗?”
“能!”贾渊忽然朗声答道,“敢问大人,城外大军统帅可是前狼头关护军赵伦大人?”
“正是!”宋逊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知道赵伦的。
贾渊抚掌而笑,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敢问先生何来甚好?”宋逊问道。
贾渊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拱手说道:“大人,贾渊本事一介布衣,因战乱流落于此!所谓国家之危难,匹夫之大责,贾渊手无缚鸡之力,却愿意为大夏三军出谋划策!若是宋大人信得过小人,小人便愿意帮昭央城解围城之局!”
宋逊望着贾渊,久久没有说话。一旁的贾斐也是一言不发,紧张地看着高坐着的宋逊。
信任一个陌生的人?昭央城在生死存亡之际,身为一城之主,却要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身为一城之主,自当身担全城百姓之命责,一切事物不可儿戏而为!”宋逊缓缓说道,“我与你素未谋面,亦不知晓你是何等人士,叫我如何相信呢?”
贾渊叹息一声,正要辩解一番,宋逊忽然又开口道:“但是,我身为城主,不能解救全城百姓,不能为大夏保住疆土,上对不起陛下,下对不起黎民!如今昭央城陷于水火不复之境,我却全无计策,先生有壮志,宋某岂敢寒了大夏男儿的心?”
宋逊忽然站起来,朗声说道:“贾先生若有何需求,只管言说!宋某自当倾力相助,不敢吝惜半分力气!”
这一番话,让贾渊和贾斐二人都是感慨不已!
“城主大人之大义,千秋不朽!昭央城万民,自当以城主为傲!”贾渊诚心地说道。
“不用多言。”宋逊说道,“先生有何要求直说便是!”
“好!”贾渊答道,“我唯有一件事情需要城主全力帮我!”
“何事?”
“护我及族弟贾斐……出城!”
黑夜如墨,安静得一点不像战争中的世界。
整个昭央城宛如在夜色下等待死亡的雄狮,仰头望着天空中的黯淡月色。
可是雄狮从来不会轻言放弃,哪怕死,也要发出自己最后的王者怒吼,也要让对手品尝冒犯王者的罪责!
经过白天的交手试探,摩鞑的骑兵大军显然加强了巡视。虽然大部分的草原战士们已经进入了梦乡,还是有几十支巡逻队在彻夜巡视,不能给昭央城一丁点的机会。
一支有七个人的草原巡逻队在一片小丘下巡查着。他们每个人都很困了,浓浓的倦意涌上来,胯下的战马也只是缓缓地踱步前进而已。他们都会有些抱怨,毕竟这种巡夜的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出大事没有奖励,还觉得犯困,一旦出事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还不如其他人上战场,如果能杀敌就会有奖励,到时候就能分到更多的战利品。
“都打起点精神来!”为首的队长还是强打精神,毕竟身为队长,还是要有点模样的。
“唉……”一个年轻骑兵悻悻然地说道,“队长,我都困得不行了!那伙大夏军队以来,摩鞑统领怎么就突然加强巡夜了?至于这么紧张吗?”
队长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个臭小子,叫你巡夜你就巡夜!统领大人这样说,就是有他的安排!”
“他们大夏军队不过一万大军!”年轻骑兵还是有些不服气,“咱们大丘骑兵可是以一敌五的!这江北春天时候,曼陀沙大统领只靠三万骑兵就能把大夏十五万大军给击溃了,我们干嘛要怕他们!”
“哼!你小子懂什么!”队长骂了他一句。
年轻士兵还是不服,说道:“咱们一万骑兵直接全军冲锋,我就不信……”
“嗖——”一声犀利的破空声穿透寂静的黑夜!
年轻士兵话刚刚说道一半,只觉得喉咙口一甜,一种奇怪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然后,在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只能记住他的队长,以及周围战友们看着他的惊恐表情!
一支箭矢,如同苍天的审判一样,精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喉咙,将他的罪责和生命都带走,让他的生命终于回归了地狱!
“敌袭!”队长第一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来不及去看那个倒下的年轻人,直接扯着嗓子吼叫起来,“小心!敌袭!”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密集的箭矢从黑夜中不断地涌来,残酷的死神抛洒出命运之矢收割着这伙巡逻队的生命。
“呃——啊!”
“救命啊!”
“啊!”
一阵惨叫声掠过夜空,但是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无垠的黑夜又一次回到了寂静。就如同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一切都显示出安全,除了月色下一地的尸体和倒在地上抽搐的战马,还有地上流淌着的血水。
一伙穿着黑衣的人,骑着快马飞驰而过。
“大哥!”贾斐有些欣喜地说道,“一切顺利!我等已然不惊动巡逻之人!”
“为时尚早!咳——咳——”为首的贾渊依旧是面色凝重。他的身体本就有风寒,还骑马飞奔,实在是一种折磨。
一行人在朝着东边奔去,他们的目标是穿过摩鞑大军的封锁,到达大夏的军营。贾渊二人身后跟着三十个身手不凡的精悍护卫,这是宋逊所能派出的最好的护卫了。
他们一路上已然悄无声息地击杀了两队巡逻骑兵。不得不说这伙护卫的武力确实是厉害无比。可是贾渊明白,摩鞑大军的防线绝不会这么简单,摩鞑此人虽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才能,却是谨慎笃行的一个人,绝不容许自己的大军出现足以致命的纰漏。
夜色下,他们已经接近了草原狼骑防线的边缘。
不远处,果然是一排鹿角,每隔不远就有一个小营帐作为监视点,彼此相连,成围困之势。只要哪一个地方发现情况,周围的骑兵都可以迅速集结。这一道警戒线将昭央城围住,就像是一条无情的死亡线一般,而贾渊他们,现在必须要想办法冲出这条防线。
“小声点!”贾渊警惕地低声说道。一行人勒马停下,在贾渊的指挥下悄悄潜入附近的树林之中隐藏起来。
贾斐紧张地望着那条防线,问贾渊道:“大哥,我们现在如何是好?若是我等强攻,这三十来人只怕没等杀出去,就被骑兵围歼了!”
贾渊闭目深思,面色平静如水,就好像睡着了一般。贾斐知道自己的大哥在思考,只能憋着不敢发出声音来,周围的三十来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贾渊,等待着命令。
“现在唯有一个办法了!”贾渊忽然睁开了双眼,沉声说道,“只不过此法实在……”
“大哥!你说吧!”贾斐答道,“我等都唯命是从,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周围的三十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贾渊环顾一番,低声说道:“我等便声东击西,方可突围!”
“声东击西?”贾斐念叨了一番,忽然眼前一亮,抚掌道,“大哥说得对!我等可以声东击西啊!”
“只不过……”贾渊对着三十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拱手道,“各位壮士,我贾渊贱命不足惜,承蒙壮士舍身保护!此番突围只怕各位难以全身而退,若是哪位不愿送命,可先行告退,我贾渊绝不会责怪,也会知会宋逊大人,让他不要为难与尔等!”
护卫们对望几眼,纷纷拱手,齐声答道:“愿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贾渊深吸一口气,“我等便准备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