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职场末流人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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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之禾的凉皮摊挪到了偏僻的东环路,这里素来因远离车站,显得冷清,除了街道两边的树木茂盛,没有别的渲染繁荣。摊位扎在一个客流量很少的地方,儿子杨域平很纳闷,问了几次,王之禾总不说,儿子转而问升平。

“升平,这是咋回事,五交化公司大门口可只剩两家了呀,咱与虎牙儿闹过后,怎么她不出摊咱也不出摊儿了?”杨域平带有逼供的口气。

“哥!”升平显得不耐烦似的,“我听说虎牙儿被你骂过之后,又得知了所长暗访之事,连气带火,一病不起。我给妈说了,妈觉得人家也是为了几个钱养家,这是何苦呢。于是妈就将摊儿随便搬来这里。”

“噢!”杨域平已无语。

由于客流量少得可怜,王之禾的生意很快宣告了收兵回营。从那开始,王之禾再也没做过生意,后来逐渐迷信了观音大士,成了祈福专家了。

杨家这一摊儿女,模样都还不丑。其实收兵回营的凉皮生意还有一个原因,杨域平是后来才知道的,就是杨域平那工商局里另一个同学丁选一,相中了海平,热恋起来。王之禾觉得人家那么好的工作,咱闺女家里是卖凉皮的,怪对不住人家,就干脆收摊不干了。

说起这当子事,也凑巧,这位同学丁选一:

长方脸皮肤微黑,方下巴心地赤红。不胖不瘦,不高不低。双眼皮,高鼻梁。文文气气不善高声,利利索索讨厌邋遢。

丁选一的个子与杨域平相差无几,是个大学毕业生。丁家原本也很困难,丁家妈妈和杨家妈妈是上庙烧香认识的。王之禾那直性子,竟将自己的凉皮绝活儿一古脑教会了她。她却到汽车站门口儿干了起来,半年下来赚了几千块,又借了一些,盖了新房。丁家妈妈由于学的是杨家凉皮,于是免不了丁选一往杨家跑,老是去取加工凉皮的工具,一来二去,与杨海平好上了。这杨海平乃是杨家老八:

细皮不消敷粉,嫩肤焉用描红。身高一米六五,三围皆是国标。樱桃口擅吐兰卉,珍珠眼总能诱人。圆脸庞善意写满,鼓腮帮妙意填充。

杨海平虽仅初中毕业,但武术好,文才也不错,闲暇来总写些散文、诗歌,省、市报纸零星发表过一些。就是这些豆腐块剪报吸引了丁选一,两人竟成知音。

老同学,免不了常常相聚。其实丁选一与杨域平高中并不同班,是同年级的。内中有这么一次聚会,杨域平对丁选一印象深刻起来。

这次聚会很有原因,杨域平和水庆生合伙倒腾了一次盘圆儿钢,赚了几千元。由于水庆生与丁选一都在工商局,这档子事难免被丁选一探知,大叫老水请客。于是通知了七八个平时常常走动的同学,在春园酒店里聚会。这春园酒店:

只是五间平房临着大路,周围到处都是建筑工地,门首大匾额,玻璃门窗尽有广告。里面隔断许多单间,恰好够坐八个英雄。老板胖大,小姐细嫩。

互相介绍了姓名、单位,留了通讯号码,开始了攀谈。丁选一开口就说起了盘圆钢的事情:“域平,听说你武功顶好,这次与庆生的合伙生意要不是你,怕是要黄汤”。大家齐将目光对准杨域平。杨域平心里说不清是得意还是局促,他原本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的。

那是前几天的事。安阳钢铁公司的盘圆钢正走俏,是预制板厂必不可少的物件。好几个厂子因为与钢铁厂没关系,经常停工,如果有门路能搞到手,注定要赚钱。

杨域平在省商校时,曾串联过仁县老乡,在省财税专科学校就有一位,因他个子正好是173厘米,故有个外号根号3。杨域平也只记得这人叫根号3了,并不记得真名,上学串联次数也少,生意合作也仅仅这么一次。这根号3:

方正的身材方正的脸,圆滚的眼睛圆滚的鼻。专心钢厂,少见外交。

根号3毕业后,在安阳钢铁公司成了一名仓库会计,自然这层关系是最恰当的了。但杨域平没钱干,于是找来大个子水庆生商量,他有门子,贷到了足够80吨盘圆钢的款子,于是合作起来。当然对外是保密的。杨域平与庆生趁礼拜天,从仁县往安阳,中午饭时到了安阳,并且找到了根好3。

根好3在赴邀用饭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又简单的问题,“域平,这货很紧张,100吨怕是不好往外开。我已留意很久了,现在我有50吨的照顾指标。万事又不巧,你们仁县有我一个财税学校的安阳籍同学的弟弟,在仁县公安局当协管员,也来要这50吨货,你们说咋办?”

水庆生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善于快刀斩乱麻,这次又来了一套:“给我们,我们有办法让他服气!”这样就堵住了根号3的嘴巴,使得他无法偏向哪一个。

“咋办?”杨域平和根号3都将目光瞄准了他。

“文斗武斗都行,你把他叫来,咱们当场比武,谁赢谁要货。”庆生胸有成竹似的。

“一个公安,一个工商,还真难办。这办法虽差劲,最少能使你老同学逃出三界外!”杨域平劝根号3同意,心下感觉到庆生这大块头准能吓软了那个协管员。

根号3很快不知从哪儿领进了那位小公安,约模17岁,竟也是个大个子,1.85米以上,比庆生不但高出一点儿而且肥壮。但见:

西装革履,气度不凡。长方脸一脸骄傲,老虎眼两眼毫光。挺胸拔背,步履从容。

这时,杨域平和水庆生都生出了一点怯意,但表面不动声色。双方对视了一下,寒喧起来。最终都同意比试,以武艺论成败。

四个酒足饭饱之后,来在了三角湖公园以里,寻了一块空地。规则是文斗的,一是不准乱打,二是不准致命致伤致残,但打疼是允许的,三是比武双方各出一人,双方各打对方三下,以倒地算输。这是杨域平心里根本没底的事儿,只好指望庆生了,平日里总听他吹嘘独斗多少人,这次肯定用得上。

谁知对方一问这边谁出场,水庆生竟一指杨域平:“由他上,别看个子小,省级散打亚军也管败阵!”这倒是事实,是杨域平在省会上学的事了。但是杨域平认为尚武者当知人外人,天外天,要时刻以此为警示符。事先和水庆生没有商量,临阵了突然点住自己,这可怎么办!又不能显出孬种,还必须要赢了。

杨域平稍一迟疑,向对手抱了拳,宣布让对方先打自己三拳,多一下算对方输,三下之内倒地算自己输。

杨域平凝神蹲身,纳气运功,气沉丹田,只是将平时练马步的常识用上。对方后退两步,猛冲而上,一拳正对杨域平的腹部,看那风势就知道这家伙力大拳重。杨域平心一动,看着拳到,急速一收一放肚子。杨域平到是没倒,退了一步,对方却连退五步开外才站稳。这家伙显得急躁起来,两眼迅速照了杨域平一下,双眉紧锁起来。

当然他的后两下又没得手。对方并未让杨域平再打他,就服了输,将50吨货让给了杨域平。

这件事情肯定又是庆生传出去的,杨域平其实不太情愿别人知道这些事。杨域平懂得,在如今文人当政,知识作梁的时代,自己最好以文显世,若武事露,可能招惹不必要的烦心事。杨域平讲过之后,大家竟鼓起掌来。

一时大家谈兴顿浓,啤酒八个人喝了四件了,还没尽兴,反正全是未婚青年,酒和烟给神经带来的快乐完全可以消受得起。啤酒的缺陷只有一个,频频上厕所。这家酒店又没有厕所,得出去酒店,从店门口绕入侧边一个公司大院里才能解决问题。

坐中有一个计委同学叫柴泽运的,高度近视眼,酒喝多了,许是对视力有影响,去厕所惹出了祸端。这个柴泽运:

高站起常人不及,低坐下惹眼有趣。额头宽阔,下颌窄长。嘴巴大,鼻子高。常常静思有妙计,一旦说话惊豪客。

他是个有名的球类运动爱好者,乒乓球、足球、篮球,样样玩得很棒,若不是眼的毛病,凭他175厘米个头儿,早成专业运动员了。因为自己是运动健将,又听了杨域平的武事,怕是生了天胆,在厕所人满时,他以为眼前是一堆垃圾,小解却撒在了蹲着的一个人身上。

他听到了对方的骂声,随即狠命的道歉,一直陪到对方也来在了这家酒店。对方一共十二个人,从十五六岁到十八岁的小伙子们,也一个个喝得胆壮气豪。本来这事那位倒霉的小伙再不想提起,觉得很没劲,偏是一桌自认是好汉的人们非要问出个明白。

这下乱套了,对方十二个人一古脑儿冲入杨域平的单间,要揪出那个尿尿的“王八蛋”。柴泽运顿时不知所措。另一位善调解的同学带了老柴出去,大抵是一些低声下气的话,又同意替对方付帐,让对方继续大吃大喝。

酒壮英雄胆,停了一会儿,对方突然闯入这边四五个,指着柴泽运,要他给那个小伙子下跪,嗑三个响头才算完。老柴打小从来就没有磕头的习惯,一听这话,气恼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已经道了歉,还要这样。于是反卑为亢,冷不丁一个酒瓶朝来人为首的砸去,来人就在杨域平身后,杨域平怕啤酒瓶碎渣儿伤着,一个撤身,到了一边儿。进来为首的那位以为有理,防备不紧,被这一砸,登时脑袋出血,酒瓶生是碎得乱飞起来。

杨域平紧张思索,一战难免了,对方人多,看样子全是好战分子,咋收拾呢?“擒贼先擒王”五个字立即在杨域平心里明朗起来,要在即将开始的群斗中识别出“王”来,不然自己这一方肯定吃亏。

水庆生已站起来,抄起坐凳,一磕散开,一手执一条腿儿,似要冲出去。杨域平双手一摆,做了个下捺手势,他才坐下,他们又各自干了一瓶啤酒,装作若无其事。对方果然群起攻入,啤酒瓶不分对象,劈头盖脑,如雨砸来。其中有一个砸来的瓶子正冲着杨域平的脑袋,杨域平的头一歪,瓶子砸在墙上,反弹的瓶子碎片飞向一个同学的胸部,竟又弹到杨域平的下颌部,杨域平只觉一麻,用手一摸,血流满手。

杨域平看到血登时如同一头暴躁的狮子,怒气冲天,霍地站起,双手将众同学分开,一手操起一个凳子,猛冲门口。那一伙冷不丁遭此反击,纷纷后退。杨域平疾速连推(用凳子)带骂,直将那伙人推出店外。杨域平横立店门,高生叫道:“这里不怕你打”,自己指着脑袋“砸呀,来吧,任你这伙龟孙子来砸,如砸不到杨域平一根豪毛,当心你们的狗命……”。他正喊叫着,也真有狠命的主儿,拣了些半截砖(当时到处搞建筑),有操啤酒瓶的,不分轻重一起向杨域平砸来。杨域平左闪右躲,手格腿挡,直等他们的兵器投完,杨域平分毫没伤。那些小子们一看不妙,个个难免被这样的人物惊醒了几分,有一个似乎与杨域平面熟的,嘀咕一声“跑吧,要出人命!”但见他们作鸟兽散,满街乱窜。杨域平那里肯饶,干脆将穿的凉鞋甩了,复又操起一个方凳,飞也似直追那个带头砸自己的小子。

约十几步猛追,一把揪住他的长发,啪喳一下子,方凳也在他肩上打烂,小子脸上的血随即涌出,扑通跪地。

“谁是挑事儿的头,指!”这小子虽与杨域平高低不相上下,此时不知是怕了还是疼的,准确地指向了一个街对面的大个子。

杨域平撇了他,直冲对面,手里还拿着一条凳子腿。那小子似在组织围攻,杨域平立即装着冲向别人,等将至他面前五米左右,突然甩手,凳子腿冷不防砸在他脸上。趁他要跪未跪之际,杨域平已冲了上去,提膝掼耳,那小子双手急捂下裆,口里杀猪般惨叫。

“域平哥,饶了我吧,我爸是咱县副县长,有事用得着,尽管找我,我是……”杨域平酒后视线模糊,一直无暇细看这些人的模样,此时趁着街灯,仔细一看,正是在安阳争夺盘圆钢败阵的那位。

杨域平一犹豫间,水庆生跑了来,拦后腰将杨域平抱住。谁知那小子蹭地站起,连向杨域平脸上猛捣两拳,飞身就跑。杨域平被水庆生死死抱住,要追却挣不脱,气得大叫连天。

这时,柴泽运、丁选一都来了,大家都怕老杨弄出人命,迅速抬也似的将杨域平架到附近的一户同学家,千般解劝,对杨域平有骂有赞,渐渐平了怒气。

丁选一知道这伙人的大约情况。这伙人外号“公子帮”,大多是仁县各个局以上官员的侄子、外甥或亲子,要不就是干儿子,一共十六人。所到之处,吃喝欠帐,还则无期,谁人敢惹。许多人论打怕吃亏,论理更无门,只是顺着他们,不想今番遇着了打架的行家,不大不小扎了跟头。

听到这里,杨域平也不得不浩叹一声,心里也就作罢了。

正是消火之际,那个刚才被啤酒瓶碎片伤了胸部的同学,在附近医院缝合了五针,包扎了,急急跑来。

“域平,躲一躲吧,我见刑警队和城关派出所的人都来了,春园酒店老板正在说情况……”

“没事儿,我明天照常上班,小子们决没人报案,除非有人真吃了豹子胆!”杨域平似乎很有把握。

但事情究竟如何发展,谁心里都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