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灵在手机里说的半截话,让老九记中没底儿。但还是惊喜自己做了父亲。老九与计点点结婚后的几年里,因了经常地不在一起厮守,每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所以生活得较为欢愉。自从合资之事,老九连坐牢带受到情感打击,几乎将自己击碎,一直到许久后才又恢复了面对现实的勇气。在爱县检察院见到的三张照片,使老九的婚姻成了躯壳。
不管怎样,老九还是很感激计点点的,她终于将他们共同的孩子怀上并生养至8个月了。这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很难做到的事,这难道不能证明她还爱着老九吗?可老九当初怎么就不明白这些呢?就不能从牢里出来找她叙一叙呢?在婚姻生活上,弄成了这个样子,老九有些恨自己的无知,对女人的一无所知。
“莽莽!”是啊,这是在95年坐牢前,点点在一次老九回仁县家中时,问将来有了孩子叫啥,老九说了这个名字,说是无论男女均要这个名字,专门写在了一张纸上。
“咋叫这么个名字?”点点不解地问。
“王莽坐过新朝的皇帝老儿,中国就不准再有个杨莽吗?”
“哦,好吧”点点当时的问话并未引起老九的注意。他们结婚后,因为庞大的债务问题,一直用着避孕套生活,只有这两次因为匆忙要做,就忘了。
想到这里,老九算了一下时间,当时的七月份至今年的九月份了,15个月的间隔,儿子难道是早产生下的!老九急于知道真相,找谁问呢?他想着点点在仁县电业局的同事名单。
她有一个很不错的女同事,常到家中去陪点点聊天,叫胡白的一个妇女,与点点年龄相当,因早婚,女儿都5岁了。老九当时还没要孩子。胡白是个聪慧的女子,虽然个子低些,但不妨碍她对男性的诱惑,老九曾多次冲动,在点点不在时,约她来家玩儿,她却总是以家中忙或自己有某某事而回绝,老九也无法子,只好一次一次地打消恶念。
老九翻电话本,旧的电话本子翻个遍,终于找出了胡白家的电话号码。急急地拨打,竟忘了已是夜里9点多了,胡白一向睡得早些。
电话通了,一个刚从睡中醒来的声音:“谁呀?”
“老九,杨域平啊!”
“什么?!杨域平?!”那头的她很吃惊,但迅速又说:“咋想到给我打电话?”
“你和孩子吗?那位呢?”
“孩子不在,和他爸去街上玩了。你咋样儿?好吧!听说你如今很厉害,老九——”
“厉害啥呀,不就是个传销经理吧,这种角色一抓一大把。对了,想过我吗?”
“去你的!点点对你那么痴心,你咋恁花呀,在爱县跟夏侯敏,快把人家气疯了。孩子养下来,等你回来好好过,哪知又冒出个洪灵,你呀,咋见谁爱谁呢——”
“啥夏侯敏,纯属有人恶意中伤。”老九顿时怒火冲向顶门,“我以为点点动真格儿要离婚呢?所以才有了洪灵。”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点点如今在报复你,也找了一个,在县委宣传部上班,叫秦典——”
“谁呀!”老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典!”对方大声重复。
老九心里顿时如被电击,沉沉地一痛,脑子一片空白。
“给你生下孩子,多不容易啊……,洪灵的出现,使她差点喝药自杀……,她疯狂地找情人报复你,就找到了公孙丽兰的丈夫……。秦典已坠入点点的情网,从爱县才调来半月多。公孙丽兰却鬼使神差当了个中介人的角色……。可笑吗……”
老九隐约地断断续续地听胡白讲着一个令人窒息的故事。
公孙丽兰在老九最艰难的日子里,用诚挚的积淀多年的爱来抚慰自己,使自己渐渐坚强起来,她怎么能受此无辜的打击呢?她还蒙在鼓里,作孽呀!
老九原本想问一下关于孩子的事,却再也没力气说话。胡白说了许多,好象是故意让他听的,她一与点点的友情之深是不言而喻的。
不知不觉已是11点半了,老九仍呆坐在沙发上抽烟。手里拿着一本《水浒传》,胡乱翻动,心烦意乱。
电话响了,平平的声音。
“哥,跟她离婚吧,气死我了!”
“洪灵在吗?”洪灵在仁县与小妹同住自己的宅子。
“洪姐还没回来,正与下线们在王村小学沟通得火热,我自己回来给你打电话的。九哥,把莽莽要过来,跟她离吧,太不象话了!”小妹的气愤似乎很难消去。这一个月里,老九从未问过这些事情,与小妹和洪灵及母亲等联系通话,都是传销的问题。老妈及嫂子们也从未提过这些事,怎么就一下子暴发了呢。可能每次通话洪灵都在场吧。从平平错乱的诉说中,老九理出了一点头绪,明白了出于小妹个人之辞的关于点点的一些事情。
点点在老九出走之后,曾一度往云村老妈处问过丈夫的下落,很是悲伤,说过怀了孩子。老妈王之禾鼓励她等老九,并承诺一有消息就通知她。点点什么也没再说,后来虽到过几次云村,也总是不说什么。
莽莽出生时,王之禾去医院照应了一个星期,由于计家执意要点点上他们家,说那样方便些。王之禾也同意了。计家不顾女儿坐月子不能在娘家的世风,悉心照料她们母子。满月和百天还有十二天王之禾都去过,也没办喜酒。
上次老九与平平第一次通话中,平平气愤于家事,就忽略了,老九并不知道点点的事情。
如今,洪灵出现仅不足一个月,就威震仁县,秦典在仁县与点点出双入对,把王之禾这个当妈的气得没法,每次与老九电话联系时,都赶巧洪灵在场。丽兰又被蒙在鼓里,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王之禾主张是,不能让孩子少了亲娘,想告诉老九与洪灵断了,给点点好好讲清,弄个三口子团聚才好。不然,对不起孩子啊!上次去郑州,王之禾说啥也不去。
老九问,洪灵与妈相处如何?平平说,当然没说的,妈长妈短叫得山响,哥嫂们也很喜欢她,姐妹们也喜欢与洪灵相处,觉着与洪灵相处感觉更象一家人。所以妈在表面上又发作不起来。
“哥,你这事,我看很难办。丽兰姐多好个人啊,你要与点点离了,丽兰姐将失去丈夫,丽兰姐也怀上秦典的孩子了,都八个月快生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不离吧,洪姐对你情深意重。在仁县这一个月,洪姐为你东奔西跑,心都操碎了。唉,你自己好好想吧,我是没法儿了。”平平讲完后,她自己又推翻了“离婚”的气话。
“今天,点点与你大闹了一场?”
“是么!我和洪姐也难得一起组织培训,一星期顶多两次,全靠她苦撑着,千头万绪的。我今天好不容易回家帮她,通知了所有购过机的十二家。刚要开始讲,点点闯入会场,说传销是骗人的,说杨域平就是个大骗子。大耍横威,我气不过,上去推她,新购机的人本来就脆弱,怎能禁得起她的反宣传,何况她曾是你的妻子啊,她讲话在很多人心中会有相当份量的。我们俩个推着就打起来,升平姐和几个嫂子都来劝,谁知大伙一劝,点点号啕大哭,口里大骂咱杨家没一个好东西,还气得她呕吐了一大摊儿。屋里的人出来完了,议论纷纷,洪姐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威信眼看就全部泡汤了。我左右为难,多亏三嫂和升平姐把点点扶走,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会上,你没跟大家讲原因吧?”
“不讲行吗。好多人以不合作的神色坐在那里,不说清楚,人们不就真以为点点的对吗?她骂洪灵****、婊子、窑姐,洪姐一直眼含热泪,抽泣了好久。我趁这冷场的时间,费了好半天才讲清,说明洪姐是无辜的。洪姐讲课时,一直泪流不止。直到讲得快完了,才放松了一些。不管咋说,洪姐与下线们课后的热烈沟通,说明点点的影响不太大。”
“咱杨家从来没有恶人,大家是知道的!”
“可能有这一点因素吧。”
老九过了又有一个多钟头,才睡去。正在梦中,电话又响了,老九忙去接,这次让老九惊得目瞪口呆。点点的声音。
“杨域平,混蛋!听听你儿子的声音吧。”
电话那边,儿子竟会叫爸爸了,老九的泪水如瀑布般飞跌下来。“莽莽,爸爸想你,多亲亲妈妈,她是个好妈妈,乖!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
“算了吧,少她妈的假慈悲,跟人家上床时,咋就不想想我们娘儿俩,你啥东西!”
“我认为——”
“少废话,回来吧,我要求离婚!我带儿子,成全你们的好事。”点点炸雷般的叫喊使老九如负重罪,心口发堵,突然觉得心脏部位如同刀剜,剧痛难忍。他支持不住自己,真想一头撞死,第一次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让他失去父亲吗,就让自己受这份残酷的煎熬吗?
“点点,”老九泣不成声,“求求你,给我解释的机会,咱不离——”在老九的记忆中,点点是个温情脉脉的妻子,从不善花言巧语,大抵因为这一点,使大家觉得洪灵比她似乎强些,更合口味。
也是因为他们以前从未闹过,故而在老九即将入狱时,她那种冷酷的断然的做法和举动,使老九立时对这桩美好婚姻绝望了。老九一直处于内外夹击中,一度心力憔悴,几乎是在神色恍惚中度过了狱中生活。老九也是好不容易听见了儿子的声音,“我就不苦吗?不冤吗?我——”这句话脱出口来。
“王八蛋!没良心东西,你苦了?!你冤了?!鬼才相信,少啰嗦,给我回来,马上离婚,我一天也不想多等,啥玩意儿。”
“啪”的一声,老九也如释重负般,似乎是结束了一场审判,然而心中的委屈令他心痛又一次加剧,他勉强看了表,凌晨3点!!
老九将自己在普县的号码告诉胡白,是企图给点点一个清楚的解释,然而,一切全都晚了!
他独自放声大哭,不管有人听见没有。在检察院他多想叫住点点解释一番,然而就那么离他而去;他在爱县守着自己的清白,处于污泥而不染,却成了负心汉;他孤苦流浪,羞于见人;他做了盗贼;入普县,三味书屋好不容易红火起来,一个烟头毁之殆尽;万里之行,拼命搞传销,累得他、苦得他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人前还要洒脱大度。
“我、我、我,她娘的我得罪谁了,老天爷凭啥这么整我”。
他独自放声大哭,哭天地不公,哭恶人太多,哭自己没有个好出身,哭自己窝囊无能,哭,泪水淌吧,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