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州,杨域平与老友应雷及其侄子应侯、介明夫妇见了,肖竹、肖月儿父女团聚,几个人好不开心。一连两天,豪饮不绝。
应雷这两年东投西靠,工作没有定所,哪里工钱高就往哪里去。
传销的信息本来是他告诉老九的,老九和丈嫂明玉春干起来后,他不久又去了珠海,给一个师兄管理厂子,每月给5000元高薪,并要他培养、物色骨干人员,他就没干成传销。
应侯、介明作为介玉兰的姑父母,自然买了机器,也有资格。不知怎的,他突然失踪了,却原来跑几趟郑州,发现了古币交易的场景。暗里往偏远山区跑,收购了古铜钱去买,越来越迷于其中,获利非少。如今已在铜山县靠近运河的地方谋了厂子,凭应雷找到了关系,扎下了营盘。
老九与肖竹依依不舍地别了应氏叔侄,带上月儿,直奔普县。
肖竹总算安了心,决计在普县找找王时才、王富才两个表哥帮忙,找一份固定的工作干,一来继续未完的自学课业,二来为了照顾月儿上学。
由于仁县的事还没有眉目,老九于是托明嫂和已出狱的大舅子洪承高,多多照应自己在普县的宅子。其他人没再惊扰,独自开车准备回仁县。洪灵打来手机时,他刚要发动车,“你带上10万块过来。仁县家里,我已安排了丁选一,让他帮你跑跑。他有办法。”
洪灵物色了丁选一,与自己不谋而合!真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叫志同道合,臭味相投!洪灵告诉了二姐夫丁选一的手机号。
老九马上将车开出家门,来在普县一家储蓄所门前,提取了5万元,又到另一个储蓄所提取了5万元,用那只魏南送的密码箱装好。又买足了烧鸡、牛肉、健力宝及可口可乐、矿泉水、烟酒等等,一路狂奔。来至郑州,与洪灵通了话。洪灵说,航海路的房子也到期了,让老九给房东接洽,退租。
在郑州又耽误了一天。
重又回到仁县,着手跑官这件事,已过了正好一个星期。
到家里,老九将全身冲洗了一遍,约来了三哥--云村村长--杨家的实际头人。正好是傍晚,三哥很快骑摩托车来了。
老九打开饮料,递了烟,开门见山:“三哥,你当村长三四年了,经验官场的事不少了。洪灵让我今后闯闯官道儿,要丁选一帮忙跑跑,你觉得他两口子在咱县的关系咋样儿?”
三哥不慌不忙,翘起二郎腿,点燃了烟:“老九啊,你已成了全中市的头号传销人物了,眼下跑官儿,我咋觉得把握不大呢,有点炮弹擦屁股--危险!”
老九满头如浇了一盆0度冰水,心里很不舒服,但又觉得不无道理。其实,老九跟洪灵最初争吵,也是这个道理。这几日,钱也花了,心也费了,正在继续往前冲。三哥这么一盆冰水,是有些难以接受。“三哥,你说得具体些,我这几年对咱县上层一无所知,对我自己的处境好坏也是当局者迷。你直说吧。”
“提起当官儿,我就心寒。我是怕了,真想撂摊子。吃吃喝喝,烦死人,不参加,人家说你目中无人或高攀不上,参加吧,有人又戳脊梁骨:‘吃喝官儿,啥东西’等等。精神负担太重了,再有人放个暗箭冷枪,找个漏洞,告你一下子。上司们折腾一通,自己如履薄冰,好像万丈深渊就在脚底下,弄得你一不小心就成了精神病。你说这人谁没有一点错儿,就是每件事都对,那还有个正反两方面。咱二哥的公司倒闭,我是罪魁祸首,可那一回不是咱二哥,是外人,你说说看,八辈子不共戴天啊!上司给你个口头表扬,扯淡!那次冲路,要真是外人,恐怕我整天整夜都睡不好觉。--”
“我清楚那些,别说了。你说说焦县长、李县长都咋样儿?”老九截了他那些陈词烂调,逼他说中心内容。
“李学选,是咱县连续两三届的副县长了。焦县长是上头派来的,快三年了。咱县县委书记宋援朝,你知道吧,他是从咱县的乡里干上去的,他是李学选的引路人。还有个副县长苗振寰,是知识分子代表。咱县宋、焦、苗三大派,矛盾深得很!李县长是宋派的先锋。”
老九内心里有一丝震动,看来那5000多元的宴请八成要泡汤。又不敢对三哥明说。“三哥,咋矛盾法儿。”
“我也说不太清,不如叫丁选一来。他是副局长,肯定比我强。”
“好,叫上他,把八姐和丁豪也带来。八姐做饭,咱仨好好谈谈,策划策划。”
“打电话吧,我有点饿了。”
老九忙取出没吃完的烧鸡,让三哥先吃着。
给海平家打电话,说正做饭,丁局长有事没回家。老九命令八姐关了火,找来丁局长,来自己这里吃饭。打完电话,他又急忙上街买了几个熟菜回来。
八姐海平(老九对外人称她二姐)和丁豪不大工夫就来了,见三哥也在,本来爱跟老九闹的娘儿俩个,老实着。丁豪已是幼儿园中班生了。去了里屋客人卧间打电子游戏。八姐着手做饭。
丁选一没多久就到了,是他城建局的公车送来的。司机认了老九的家门,抽了支烟,告退走了。丁局长局里开会,接了八姐打的手机,没等散会就来了。
先谈些闲话,配着刚买的菜各人喝了些酒,抽了烟,话题又切入宋、焦、苗三大派上来讨论。
“你这总裁干得惊天动地的,咋又想当官儿了?当官有啥好,挣几个死钱,没劲!不如干个体户、经商来得活泛。”
“说明了吧,我跟洪灵钱也花了--”老九不得不讲了一遍花掉了5000元请客一场的细节根由。
“洪灵也不说清。要有了那一场酒,就好办了,关键是玩小姐了没有?”丁选一兴趣陡涨,看来那场请客不会白费力。
“玩儿了!玩儿了!”老九忙不迭回答他。
“下一步走好了,宋、焦两派说不定要争着用你。玩砸了,鸡飞蛋打,还干个体。”他好象成竹在胸。
“你是哪一派的?”老九和尊平哥几乎同口而问。
“我们是宋派里的李县长一股儿。”老九和老三一时好奇,四目盯住这个副局长姑爷,津津有味地听他往下讲。
仁县城建局局长与宋书记、李县长,还有环保局、土地局、县计委、县委组织部、仁县各乡镇的书记,全是宋派的文革患难老友。丁选一能从工商局办公室主任提入城建局,是因为宋书记、李县长都曾往工商局安排人,丁选一趁这几个宋、李亲属,加强了与二人的关系。在配城建班子时,就把自己配了进去。局长是李学选早年的结拜兄弟,因而城建属宋派中李县长一股儿。
苗县长是复旦大学毕业的老大学生,当上副县长后,科、教、文、卫,甚而宣传部一些科室都是他物色的人选。这一派多有才子佳人,不乏真才实学。
而正县长焦挺文是从中市大干区区长平调来的,很有魄力。但苦于仁县官僚的种种关系,时时不能尽情施展。目前由他直接物色的科局级以上人员有政法、各乡镇乡镇长、县府办公系统、财贸系统、经委系统等。工商、税务、民政、农机、农林水等则基本是过去各单位里提上来的,没有谁明显地属于哪一派。
经分析,如果老九要跑官儿当,不如多找找焦县长,他有可能接替宋书记。
宋书记虽作风刚正,但思想只在求稳,不进也不退,使仁县失去了不少机会。
李县长则有可能下台,因为他在后台上,是紧跟宋书记,作风上又紧跟焦县长。焦县长作风不太好,但没有李学选那么猖狂,几乎他李县长物色局长的单位,有姿色的少妇都与他远出考察、旅游过。
焦县长的后台听说是省府的人,他玩儿是玩,只在歌舞厅、宾馆,又不多见。论实际,依老九的才学,不如跟着苗县长的文人们混。但苗县长又是个孔孟思想很重的人,从不与工商业界的人交好,以孔方兄为敌人,而对字画古玩又爱不释手。人说他是好官,只是换了种坏法儿。
老九听了半天,见海平端上了小米粥和馏好的包子,招呼三哥和八姐夫用饭,又叫上丁豪也来用饭。老九脑子里已经嗡嗡山响,很烦。
吃饭的时候,三个又谈了些海阔天空的闲话,海平不知是怎么将话题转到了写作上。
“老九,我看你的诗歌、小说写得都不错,我还是受你的影响走上创作这条路的。你可不可以将你的文稿收集、整理一下,出两本书啊!”海平说起这些,还真的勾起了老九极大的兴趣。
“八姐,平平也这么建议过,我认为写作如吹笛一样,是一种宣泄心绪的工具,我从来没有想到拿去发表。更何况,我的小说又多直白坦率,绝不合于歌颂文学的潮流。真拿去发表,恐怕要被编辑们千刀万剐。改去原意,那将是多痛苦的事啊!就如精心栽培、浇灌、修剪的一盆梅花,被别人拿去任意斩杀,毁了原来的意趣,谁堪忍受呢。”
“唉!也是啊!咱杨家的大作家不知啥时候才出书啊!”
“一盆梅花,放于咱的书室,任谁来赏,任由褒贬,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拿到市面上去卖呢,那有意义吗?我又不缺几个钱!”
“文学的职能是启发人的哲思,教育规范人的品行,丰富人的精神生活,给人们增加知识和趣味。你放在自己的书室,可惜啊!”八姐如今的水平,令老九刮目相看。多少年了,没有跟这位姐姐谈过,只听平平说,八姐现在的水平绝非等闲之辈。今日一席谈话,辞锋犀利,逻辑严谨,的确非往日的八姐。
老九无可回敬之辞,也不想争下去,转向外甥丁豪:“豪豪,如今都会背多少诗啊!”
小丁豪在饭桌上也真是乖,已经吃饱了,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听舅舅一问,转过身朗朗答道:“舅舅,我会背二十多首,还会画画、跳舞,还会弹电子琴呢!”
老九和老三都很高兴,“小豪豪会的真不少,会写多少字啊?”老九停住筷子,和三哥、老一(丁选一)、八姐一样笑眯眯地盯住他。
“不知道,反正不少!我还会武术呢!”小家伙脖子一歪,蹲了个马步,“哈哈”冲了两拳。
一屋子欢快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