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杨域平新供职的爱县皮革制品总厂之所以称为总厂,是因为厂长胡青想在将来发展得很大,等于说是把将来的名字提前定了,光这一点就表明这个厂的头头儿不能脚踏实地。
影响大是因为当时皮衣皮件的加工厂还很少,皮衣相对于当时一二百元的工资水平显得十分昂贵,属于官僚、富豪阶层的奢侈品,所谓软黄金。实在说,只能算一个简单作坊。仅因为皮衣加工在当时属于非常神秘的行业,行情、技能等等仅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故而这个厂在当地乃至附近很多市、县都是知名的。
杨域平走马上任之初,只是加工皮衣的这么个作坊而已。但听得胡青大讲自己如何有能耐,又引领这个小厂长转便了他在省市行业内的旧人。用酒水换来别人的吹捧,更让小杨厂长对他的第一印象颇为良好。
了解到该行业的情况后,杨域平于是理清思路,意欲扩大生产规模,使该厂步入迅速发展的快车道。当时该厂的外部环境很好,市、县多数领导都看中了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他们频频带了外地政要、富豪来该厂订做价值不菲的皮衣。这在杨域平查阅上年冬天定做客户名单中已经看得很清楚,并且听内部人员说,很多领导都鼓励该厂加紧发展,抢占商机,主宰一方市场。
据此,杨域平提议以技术改造为题,扩大生产经营规模,很快得到了厂长的同意。胡总从此改变了对杨域平的认识,将技改立项的重任交杨域平负责,全部人马在立项过程中由杨域平指挥。
杨域平首先将纪律抓起来。迅速建立党小组,团小组、工会小组,分别属于爱县商业局的机关党支部、团支部、局工会领导,等到发展的党团员、工会会员人数够了,再建立本厂的党支部、团支部、厂工会。大力整顿散、乱、懒的工作作风,使人人树立起来干大事业的雄心壮志,改变他们难以有所作为的思想。
技改立项工作,主要由杨域平配合县经委技改科整出材料,跑审批、搞论证、落实款项。征得局长水西部同意,爱县商业局一名副局长专门负责配合工作,胡厂长由于是专业人员,负责提供资料、数据,并共同疏通各种与立项有关的局委、银行等关系。
工厂的技改工作,在1994年的当口,需要相当有能力的人物才能跑成。一般的企业从来没人敢于奢谈这个事情。一方面,要有相当良好的交际能力,人们由于长期处于封闭的计划经济运营圈,思想普遍放不开,对于向外部打关系都感到力不从心。一方面,这中间牵涉的环节非常惊人的多,而且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细之又细,这不但需要兼具过硬的统计分析理论,而且要有精密的会计计算能力,更要有过人的文字撰写能力,必须是全才,否则只能是天方夜谭。就是上一个投资100万的项目,也要经过县经委先初步同意开始准备资料,县银行初步同意投资方向,县财政同意款项投入的合理性,县主管部门的长篇同意报告,县审计部门还要审查现有的基础,认定能否上马。这些完成了,还只是一小步。接下来还有市经委、市银行、市财政、市商业局、市审计局的审核,几乎也是这样细细过一遍。市里过关了,省里的五大部门也要审核,省里过关了,最后才是专家论证。专家论证尤其严格,存在一点疑义,就意味着前面的工作全部泡汤。
要通过专家论证,首先要准备好一个基础性的纲领性的文件,那就是技改项目的《可行性报告》。这个报告繁琐到什么程度呢,简单说,主要撰写人最少需要4个人。一个人主要负责提供那些生产相关设备、原料厂家的详细资料,需要这些厂家开出证明,拿出能够生产的许可证据。一个人负责银行分析,必须按照银行的规矩进行。一个人负责实际效益分析,要精确到两位小数点,包括环境影响的数据分析,原料价格变动影响效益的动态分析,最终的效益如何等等。
最关键的一个人是负责文字稿。这个文字稿先要拿出一个初步的详尽的预案,就那100万元的技改项目举例,文字稿也需要16开纸打印50多页。牵涉到几大块,一是项目提出的背景,这包括本厂的现状,市场现状,政策现状,队伍、人才、管理、制度等等;二是项目的内容,包括提出项目的意义,项目的原料来源,项目的环保情况,项目的地理优势,项目的市场优势,项目的投资为什么设置这么大,项目将产生什么效益,按照银行惯例怎样还款,还款的期限,还款的保证;最后是总的评估,对还款的风险评估,项目的风险评估,总体效益的评估。等等等等。初稿提出,按照所说的的内容,逐条落实到证据确凿的程度,证据齐备了,再作综合报告,许多数据都会因为实际证据与最初设想的情况不同,而需要重新分析,重新撰写。最后,经过那些搞过技改的人士帮忙看一下,找出漏洞,逐一完善。这个技改的《可行性报告》定稿之后,就开始进行各个环节的审核了。
县、市、省每一个环节的审核,都可能提出疑义,还要圆满解释,不然就可能因为得罪了他们,导致项目搁浅,解释得好,可以允许回家修改。从提出初稿到审核完毕的时候,这个报告就是16开纸也大约在120页以上。这个工作如果没有真正的才干,根本就没人敢想。
杨域平到厂就搞技改,原因在于他在仁县有过审批石油公司地皮和五交化大厦的经历,而且他不但文字功夫过硬,而且对于统计分析、会计知识、银行的惯例都了如指掌。这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鉴于技改工作的浩繁,杨域平起用了一名文书,相当于办公室主任,协助杨域平进行技改项目的附件材料,工厂的管理、各类制度的落实、奖惩兑现、党工青妇等,并负责各类活动的组织、协调、宣传、文字等。紧接着杨域平建议,提拔了一名副厂长,以加强管理,同时建议三个厂长分工合作,明确责任。胡青作为一把手,负责全面,杨域平负责政工、常务、技改立项等,另一名新任副厂长负责生产技术及供销等的业务管理。
班子搭起来了,技改才正式开始运作。杨域平用了大约一个星期,通过了解仓库存量、原料来源、会计报表,历史效益等等,按照申请300万元的规模起草了《可行性报告》的初稿,拿出了16开纸75页,一大本。通过县经委主管技改立项的副主任初步审看,得到了赞许,他亲自带着杨域平找了经委主任,同意了这个项目可以搞材料了。
然后,厂里三个厂长分工,胡青负责找来设备、原料生产厂家的有关证据资料,新提拔的那位副厂长负责找来销售渠道的证据,杨域平负责督促,并协调县经委不断完善相关数据、文字、分析表格等等,负责向各个部门汇报、解释、求得审批。
这个浩繁的工作,杨域平马不停蹄地运作,不分昼夜,奋战100多个日日夜夜,才算有了眉目。最后,顺利通过了省级专家组的论证,通过论证那天,县领导、局领导、厂领导陪专家欢畅地饮宴,因牵涉的众多人物与本文后续无关,在此不予详解。
杨域平上班两个月后,一个人心涣散,毫无斗志的企业顿现生机,工作非常有效。经过此后三四个月的工作,立项也取得成功,款项虽未按技改报告的300万到位,银行还是承诺了首批划拨55万元资金,这一笔款子如果到位,比杨域平初来之日17万元的总资产多出两倍多。这个消息传到工人耳朵里,一时人心振奋,全厂上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胡总开始认为水局长只是派了一个小孩儿来监督他,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了这个孩子,杨、胡合作的蜜月开始了。
杨域平在紧张的工作着,犹如鱼之遇水,旱苗逢甘霖。上有水局长的重用,内有胡总的信赖,自己又因是雄心之辈,不服年少,故而那一阵子,真个是猛虎出林,蛟龙入海,东征西杀,上下奔忙。杨域平自认为这一段时间是干得最得意最卖力的,心情最舒畅,共事最愉快,比在仁县五交化干得更加欢畅。当时他填有西江月一首,其题为《出将》,大致是这么写的:
迢迢北国志出将,偏就崎岖百般。
终有朗日悬青天,磨砺一应等闲。
万千处无由,七八个疑窦年。
早已剑道敛心间,焉愁乾坤不转。
可见杨域平当时的心情是很释然的。
转眼一年过去,经过杨域平的努力,“总厂”的名称注入了许多实际的内涵,技改立项的55万资金,使得生产大楼已经落成。在扩大规模的同时,还积极招商引资,引来了凤凰,真可谓喜事一桩连一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