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端坐于慈宁宫中接受了我跟皇帝的双双叩拜,伸出左右手,挽住了我俩的手,笑容温馨亲热,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们在一起了,看来这真是上天所赐姻缘,拆也拆不开的。希望以后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别再闹意气了。我老了,也没劲管你们了,只要你们太太平平,身子康健我就知足了。”我们都应:“是。”他又道:“去年年底,我为宽皇上之心,已颁旨选取秀以充后宫。皇后既已回来,这事便由你来主持吧。你最知皇上心意的,你挑的人皇上准定满意。”我低身应:“是。”皇帝并未说话。太皇太后道:“皇后的身子瞧上去是好多了,不过性情却似乎更淡了,皇上要好好抚慰皇后,将心暖心,慢慢儿自会好的。”“是。”永璘应:“朕打算将皇后接到奉乾殿照顾她一段日子,早几天已传旨让人去收拾了。”显是早已决定,不过例行告知而已。太皇太后沉吟道:“皇后有她的御坤殿,帝后各有宫室,也有许多宫人的。皇上照应是该法的,似乎也不必特特接到自己的宫中,皇上日常要看折批事,身子也是要紧的,皇后素来贤德,想必也不会因此怪皇上的。”我再应“是”,永璘却道:“皇祖母说的是,不过皇后尚有小疾未愈,她素来不善于照料自己,朕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御坤殿待着,且那宫中也太清冷,她既为皇后,帝后一体,在朕的宫中也是很平常的,此事朕已决定了,太皇太后便成全了朕吧。”太皇太后神色黯了黯道:“既皇上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毕竟那是你们夫妻的事情。你们先回宫休息吧。皇儿公主都在课业,改天再见吧,你们也别累着。”“是。”永璘应着,拉了我的手走出宫室。
在奉乾殿内,永璘看着宫人将江南带回的物什放进殿中,一边指点着看人摆放,一边问我;“皇后仿佛在想什么?”我正回想着刚才太皇太后的神情,不由道:“太皇太后是不悦而无奈的,皇上便没看出来?”他淡淡看我一眼,道:“皇祖母不会的,她只是担心朕重蹈覆辙。与皇后相处的太久了,不难生出口角来,自是宁可远着些落个平安。但朕已决定克制自己以安皇后之心,她的顾虑未免多余。皇后放心,朕要做的事,皇祖母最终是会支持朕的。”我相信她会,既为这后宫之人,无论多么不满,多么不顺心,忍耐是必备的性情。若无过人的忍耐,她又焉能坐到如今的位置?“皇后先歇息一会儿吧,”他道:“朕还要去承庆殿办些朝廷上的事,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人好了。”我道:“是。”他便走了。我走到榻前,缓缓闭上眼睛。
有一个美貌的宫装女子走过来,狞笑着恶狠狠地砍下了我的手,跺得粉碎扔去喂狗,还尖声大笑,那刺耳的声音仿佛一根针般*****我的头。“娘娘,娘娘,”有人在耳边轻唤:“娘娘醒来。”我方艰难地睁开眼,我动动手,还在,原来是南柯一梦。我松口气,转眼去看唤我的人,眼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面容可亲,倍加关爱地看着我。我问:“你是谁?”她诧异之极的样子,但仍是道:“奴婢平儿,宫中人都叫我平姑姑。”我点点头,名字是似乎是听过的。
她拿靠枕塞在我背后,问:“娘娘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此惊惧害怕不安?”我举起自己的手,再一次审视,的确丝毫无损。我挥挥手令她退下,望着殿顶,默默回思刚才的梦境。那女人是谁?是否害过我?她还在这宫里么?梦中的情形那么真切,一点也不象是梦,倒象是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我怎么都想不起她的样子。
“皇后怎么样?”外殿传来皇帝轻轻的声音。那个叫平姑姑的答道:“娘娘自午睡醒后便一直不吃不言,望着殿顶出神,奴婢不敢惊动她,皇上,娘娘到底怎么了?她……似乎都不认得了。”“嗯,”皇帝道:“娘娘病后不大记得前事,姑姑不要跟她多说以前的事,另外还有点心汤水么?”“有,”平姑姑道:“小厨房备得有玫瑰露百花糕,都是以往娘娘爱吃的。”“拿过来,”皇帝道:“朕劝她进一点。”“是。”平姑姑应着走了。
皇帝轻轻走进来,坐到榻边,问:“皇后在想什么?”我道:“没什么,皇上的事理完了?”他嗯了一声,道:“平姑姑说皇后一直没吃东西?”我道:“我不饿。”他道:“朕陪皇后一起进点点心可好?”我不耐烦,这个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道:“说了我不饿,要吃你自己吃吧。”背转了身子,不再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有宫女回:“皇上,点心取来了,皇上可要此时进?”“放那儿吧,你们都退下。”皇帝道。宫人轻轻退了出去。
沉默,被我最终打破,我问:“皇上没别的事了么?”他道:“嗯,从今儿起,朕要尽量多抽些时间陪陪皇后,这宫中太大了,皇后以前最怕大而冷清的宫室。”我冷冷道:“皇上去忙吧,我不怕,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又沉默下来,我不耐烦,道:“皇上还不走?”他问:“这是朕的寝宫,皇后要朕去哪儿?”我翻身而起,道:“那我走总行了吧?”他深深望着我:“你便是那么厌恶朕以至于连朕的面都不想见?”声音有几分凄楚,我望着他,忽然心中刺痛无比。“皇后,”他扶住我,急问:“皇后哪里不适?”我的心痛得要命,便如千百根同时在扎着。“传太医!”他叫。一边扶我道:“皇后先躺一下,太医马上就到。”我缓缓躺下,痛得蜷缩起身子,他坐在身边握紧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