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松开手,沉吟。“皇后怎么样?”皇帝问。太医回道:“娘娘身体并无病,可看娘娘的神情,似乎是心痛之症。微臣斗胆,可否问娘娘几句话?”“你问吧。”皇帝道。
“娘娘,”太医转向我道:“娘娘可还记得微臣?”我摇摇头。“臣是陆天放,一直为娘娘看病的。”他声音温善可亲,道:“娘娘从来信臣不疑。臣有几件事想请问娘娘,希望娘娘据实以答,以便臣下药。”我点点头。“娘娘此时觉得哪里不舒服?”他问。我道:“心痛。”他又问:“怎生个痛法?”我道:“仿佛千百根针在扎。”他问:“娘娘心痛之前,可曾与皇上有口角之事?”我不知该如何答复,不由看向皇帝。皇帝道:“有。皇后似乎对朕颇为生气。”“那——微臣斗胆问皇上,皇上见了娘娘这样子,心痛么?”皇帝道:“朕自然心痛。”“臣明白了。”陆天放道:“皇上是无形之痛,娘娘是有形之痛,貌似不一,其实并无不同。皇上,娘娘身子并无病,此乃是心病。皇上心痛之时,娘娘亦是难受的,她便将这难受想象成了有形之痛,是以觉得心中刺痛。”“那朕该怎么办?”皇帝问。“娘娘过会儿便会好了。”他道:“娘娘性情恬淡,只要心如止水,自会平息身体之痛。”“嗯,”皇帝沉思着转向我看,对他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皇上,”他叩了一个头,道:“臣观娘娘似乎性情大变,请皇上留意切勿让娘娘受到刺激,娘娘性子烈得很,若是求死不能,便会将内心所感化为周身之痛,因此并非真正身体有病,所以臣亦无药可医,皇上须小心着意。”“朕明白,你去吧。”皇帝挥挥手。“是,臣告退。”他退了下致病。
皇帝放开了我的手,缓缓站起,也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心中的痕渐渐舒缓了下来,因刚才疼痛之时冷汗湿了衣裳,便让人进来给我更衣。一边问那个叫平姑姑的人:“皇上呢?”“皇上说娘娘须静养,故此去了承庆殿。”她回说道:“娘娘觉着身子好些了吗?”“嗯。”我展眼宫室,屋中摆设都很眼熟,只是叫不出器物的名字。“娘娘——想不想先进点点心?”她问。我摇摇头,道:“叫人备辇,我想去宫里四下走走。”“是。”她答应着,叫人备下辇,随在我身后侍奉。
在一处水边,我看见隔岸的宫室,问:“那是什么地方?”平姑姑答:“那是上元宫。娘娘曾住过的。”我道:“去看看。”“是。”她吩咐人转了方向,向上元宫行去。
宫有人三五个内监正在聊天,见了我们忙过来相迎,我扶着平姑姑下了辇,边走边看。这里还算干净整齐,只是冷清清的,没有人气。进入屋中后,太监宫女点上灯。
我抚摸桌椅摆设,忽听传来笑语之声,便问:“是谁在嬉笑?”“回娘娘,这里自娘娘迁至御坤殿后一直空着,甚为安静,并无人敢放肆嬉笑。”内监回禀。我侧耳倾听,道:“有的,仿佛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还有……宫女内监的说笑声……”“娘娘,”平姑姑道:“娘娘敢是听错了?这里一向禁止人入内,哪里来的声音?”我看看他们,那声音逐渐消失。他们的脸上有不解,有疑惑,更有着害怕,就象看见了一头异兽。我忽然明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声音只有我听得见,是我自己的感觉,刚想到这里,头内又是一阵疼痛。身边有人扶住我才没让我摔倒,她叫:“娘娘。”我按住额头,道:“送我回去。”她扶着我出门上了辇。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宫人,他们的目光神色更是惊惧不安,想是觉得我非常人。辇平稳地抬起我。我合上眼,靠在座上休息。
“娘娘,到了。”平姑姑轻轻提醒。我睁眼看了看眼前的宫殿,想了想,问:“皇上在吗?”她答:“皇上在承庆殿尚未回宫。”我道:“那么,便去承庆殿吧。”“是。”她吩咐转轿,自己一直跟随在轿边。
永璘正靠在御案后看书。我走进去,行了礼,他道:“坐。”我便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来。“皇后象是有什么事要说?”他缓缓问,却没抬头看过,只是悠闲地翻过一页书。我道:“我刚刚去了上元宫。”“嗯,”他随口应了一声,我接着道:“我听见了别人不曾听见的声音。”“是么?”他放下了书,沉吟着看着我,问:“皇后听见了什么?”我道:“臣妾不知,没有听清说什么,只觉着那女子声音温柔娇婉,妩媚如丝,仿佛……仿佛……”“仿佛便是皇后。”他代我说出了心中的惊疑。我忙道:“可我并未用过那样的声音说话。”他望着我,深深地,道:“以前是有过的,皇后逗朕开心之时,光是她的软语娇嗔已足以让朕心醉,不能自主。”我沉默,过了许久方问:“臣妾听人说过,人惹患了疯魔之症,发病之时便能闻常人所不闻,见常人所不见,以致于自说自话,自行自做,身不由己,臣妾是否已罹患此症?”他摇头,道:“皇后并未患病,只是前后记忆想压,不能贯穿,是以时有错觉。皇后不必自疑,在这宫待得长了,自会恢复如初。”我默然,这般说来,我确实有病。隔了一会儿,我道:“皇上真的觉得臣妾很正常吗?”他亦沉默良久,仿佛在考虑如何回答我的话,他亦知否认定然难以让我相信,然后他道:“此事起因原是因朕之过,即算皇后有超出正常之举,朕亦明白皇后心中所苦,朕——不怪你。”我抬头,他目光如水,疼惜怜爱。不知哪里来的念头,我问:“臣妾可以在皇上怀中靠一会儿吗?”他便起身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将我搂入怀中。
他的温暖渐渐传到了我的身上。“皇上,”我问:“臣妾真的在这宫里待过?真的与皇上有过情缘?”“真的!”他肯定地道:“朕曾携皇后的手,起家过这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吟诗作对,愉悦无比。”我问:“皇上可曾恨过臣妾?厌恶过臣妾?”他道:“当皇后屡屡不听朕之言时,朕是恨过的,不过皆因爱而生,至于厌恶,朕从未有过。皇后善解人意,处处替朕着想,常令朕感动,朕又怎会厌恶于她?”我闭上眼,忽觉很安心,他轻轻摸着我的头发,低声唤着稚奴,我伸手搂住他,他一把抱起我,大步出殿,上了辇,吩咐“奉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