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掌打在我脸上,骂道:“你昏聩!你以为你还是你自己个儿的吗?你这条命早已不是你的了。你是萧家的,是皇上的,是你儿女的,是大夏国的,现在又是皇甫绍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要生要死?死还不简单,一瓶毒酒,一柄剑,一根绳索,不过一瞬间儿的事,可活着的人你想过没有?你母亲怎么办?你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大哥怎么办?他心中最疼你惜你,你要他心摧胆裂?你二哥怎么办?他性子刚硬,你要他起兵造反?我怎么办?陪你一起死?永璘为了你差点与太皇太后翻脸,皇甫绍为了你得罪了教众,你呢?你给过他们什么?回报给他们什么?难道除了心痛心伤失望绝望就没别的了吗?你是软弱!你不唯软弱,还自私!你就只想到你自个儿的****,你根本不配做这个皇后!不配做永璘和皇甫绍的妻子!更不配做萧家的女儿!你想死是不是?好,明儿我请母亲进宫,你既是她所生所养,你的命也当在她手里结束。你明儿个要敢当着她的面说个不字,我活活扒了你的皮!”说完,再也不看我一眼,拂袖而去。我过了好久,才回复了神智,缓缓转身。
永璘站在门口,他望着我的眼神心痛又愤怒,冷冷道:“你醒了么?三郎的话骂醒了你没有?他替朕说出了朕不忍对你说的话,你好好儿想想,若想清楚了还要死,告诉朕,朕亲自送你上路!”说罢,转身也走了。我缓缓直进寝宫,躺在榻上,原来我的命不是我自己个儿的,我今日方才知晓,所以我主宰不了自己,我只能听凭他们的摆布。
“娘娘,”有人轻轻在耳边道:“喝口水吧。”我睁开眼看看眼前这个面目清俊温和的少年,他含着泪,托着茶盅,道:“娘娘不吃不喝已经一整天了,宫里人无不忧心如焚,又没人敢劝,娘娘千万保重!”我起身,接过茶盅,喝了一口,很苦。“这是苦丁茶,清热败毒的。”他道:“是岭南所贡,太医开给娘娘的方子。”我一饮而尽,现在还有什么苦过我的心?我问他:“皇上呢?”他答:“皇上在承庆殿,不准任何人打扰娘娘,说娘娘在想事情,要独个儿静一静,只命孝堂侍奉着娘娘。”我问他:“孝堂,你素来懂事,可听说过有求死不能的事吗?”“娘娘——”他悲呼,叩下头去道:“娘娘万万不能做如是想,宫中——仰仗着娘娘,娘娘别再让后宫再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了。”我合上眼,道:“你去拿点参汤来,再叫陆太医配一剂宁神安睡的药,喝了汤后我想好生睡一觉,太累了,我——再也不想动了!”“是。”他叩了头出去吩咐。
我让孝堂告诉皇帝,我不打算死了,会好生过日子,让他放心,这条命既不是自己的,便按他们要求的法子去活着吧。
公主被永璘接了过来,本是为了来承欢的,却一直躲在永璘怀中不肯过来见我。凭他怎么哄劝都不行。只一个劲儿地道:“母后冷,公主怕。”永璘唯有苦笑,我只是微笑旁观,不去勉强,也不去责备,她只是个孩子,不过说出了内心所感。两个皇子还好,他们只得三岁多,还不知道什么叫怕。玄鹰在萧子风那儿,他不愿他见我,我便见不到,孩子虽是皇后生的,却没一个属于我,孝堂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最孝顺的一个。
选秀时我的臂伤未好,却不用再吊绷带。我坐在太皇太后右边,永璘在左侧,我手抚翠玉如意,永璘在下意识地玩转龙印戒,都有点心不在焉。我是事不关己,永璘似在想着别的什么事。那些秀女会偷偷瞅一眼他,又迅速低下头去,面色飞红,掩不住的少女情怀内]藏着的喜悦。皇帝如此年轻英俊,又如此威严稳重,闺中的少女哪有不爱的?她们是正当怀春的嘉年华。
直到最后一批秀女走出,他都没开口说过一个字。太皇太后道:“今年的秀女都不错,贾至忠,那几个人都记下了吗?”贾至忠应是。报了名字,府弟,有侍郎的女儿,尚书的女儿,将军的女儿,也有远房王族之女,还有商贾的女儿,因使钱买了虚衔的功名也得以有资格入选。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转向我问:“皇后看呢?”我欠身恭敬地回答:“既是给皇上挑来侍候皇上的,皇上看着顺眼就行,臣妾无异议。”一个自己挑媳妇儿,一个代爱孙挑孙媳传宗接代,却要来问我这个外人愿不愿意,这不是很奇怪吗?永璘的手停了下来,从鼻子中笑出几声,道:“皇祖母跟皇后下的旨,既是入宫侍奉宫眷的,你们便自己个儿看着办吧。朕还有折了要批,过会儿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孙儿告退。”说着,起身行了礼扬长而去。我望着地面,以免看到太皇太后的尴尬之色。
过了好久,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皇上心底里还在怨我啊。”我劝道:“太皇太后别多想,皇上这些日子看折子累了,所以精神短少,他既肯来,说明还是想选取秀的。”“他肯来,看的只怕还是皇后的面子。”她叹了口气,道:“恐怕也是怕我们自作主张,所以要看着些,他自小儿的犟脾气,认真生了气时反不会大吵大叫,只会冷着你,让你自个儿觉得没趣。皇后服毒草之后,我强行从宫中压走了皇后,他的心里便结下了这个结,这会儿又为他强行选秀,他更是不自在,他不爱被人强迫着做事,只怕早已在怨我了。”我道:“皇上即要怨也是怨臣妾,跟太皇太后无关,是臣妾叫他来的,也是为了臣妾才招得他生气。秀女的事便这么定了吧,贾至忠,传本后的话,这几个秀女是本后挑的,一会儿将名册送到奉乾殿,本后定了妃位就叫她们准备进宫吧。”“是。”他垂眼答:“奴才这就去办。”看他出去了,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声,道:“皇后为我解了围,担了过错。”“太皇太后,”我婉转劝道:“这事儿不能叫过错儿,原是喜事儿,皇上过阵子闲了,自会感激太皇太后的爱护体贴,太皇太后千万不可为此事沉了心,不然皇上如何担得起?臣妾送太皇太后回宫歇会儿吧。”吩咐人备辇,送她回到慈宁宫,陪她说了会儿话,用了膳,诵了经,她才慢慢好了些。我直到侍候她睡下方才回奉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