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红颜劫——萧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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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永璘在看书。我换过衣裳,叫平姑姑重新换了药,包好了臂上的伤,换了炉中的沉香。方才过去见过皇帝。

“太皇太后歇息了?”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缓缓翻过一页问。我答:“是。臣妾是看太皇太后睡着后才回来的。”“她不高兴了吧?”他又问。“多少有点儿,”我实话实说:“不过现在已好得多了,皇上放心。”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了我一会儿,忽地莞尔一笑,道:“皇后辛苦了。”我亦微笑:“不辛苦,此事与臣妾无关。”“怎么说?”他神色清淡起来,将目光移回书上,心不在焉地问。我道:“太皇太后以为皇上跟太后赌气,是以不太开心,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臣妾再多说也是无用,皇上自己个儿看着办吧。”说罢转身要走。他叫住我:“皇后!”

我回身应:“是,皇上还有何吩咐?”他停了移时,方问:“皇后还做恶梦么?”我笑答:“臣妾若说是,皇上不免担心,说不,又是欺君,皇上以为臣妾该如何回答呢?”“那么便是了。”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道:“你为什么不说呢?非回回等朕问。”我道:“说了,皇上便能帮到臣妾么?既于事无补,又何必多一个人添烦恼?臣妾惯了,皇上也惯了。”他望着我,目光中寒气渐渐消融,道:“过来!坐到朕跟前来!”我过去坐下,他将手放在我双鬓间,我的头有点微微发热,原先痛胀的感觉逐步减轻,他放下了手,我道:“多谢皇上!”“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他道:“公主说皇后冷,朕也觉得皇后冷,朕早说过,皇后的心等闲暖不过来,如今要暖,怕是更难了。你说得不错,朕也该惯了,对着一个冷冷的皇后,连笑都透着三分寒气,怎么怨得公主怕?皇后不用下旨了,朕已吩咐了贾至忠,让秀女们各自回家了。朕不要她们,只要皇后一个便够了。”神色颇为黯然。我道:“皇上用膳了吗?”他道:“在承庆殿用了几块点心。”我道:“臣妾为皇上烧几个小菜,皇上喝点酒,便会暖了。”他颔首道:“朕也许久未尝过皇后的小菜了,既肯如此费心,朕领了就是。”我福了福,转身去烧菜。

待得烧好,让人放进殿里去,永璘却在母亲小像前出神。我轻轻上前,低声请他移步外殿,他才转过头来,跟我出去。

见了一桌子的菜,不由笑了:“单只朕一个人用么?哪进得了这许多?”我道:“不知皇上的口味,所以多弄了几道,皇上拣爱用的用几口便是,原不过怕皇上心头郁结着,开心一下子罢了。”他坐了下来,道:“做的那么好看,必有个好听的名目,且说来听听。”做的是六菜一汤,我指了菜一一报给他听:“窗含西岭千秋雪——”只这第一句他便笑了,手指第二道菜道:“那这个便是门泊东吴万里船喽?”我摇摇头,道:“皇上只见船,而没见到船上的钓叟么?所以这道叫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他唔了一声,不再插言。我继续说给他听菜式名:“冰肌玉骨,残雪庭阳,雪里山前水滨,无人尽日花飞雪。”他皱了皱眉,苦笑:“朕有个皇后已经够冷的了,偏生做的菜也不是冰便是雪,虽是近夏了,也听着身上发寒。”我微微笑:“皇上听了这汤和名字就不会发寒了。”“噢?是么?”他好奇地看了看,道:“凉汤么?”我边拨开汤上浮着的蛋清皮儿,边道:“这汤便叫‘不辞冰雪为卿热。’”主料是鸡汤,浮皮儿一开,热气便腾腾地升了上来。他笑了:“好,还是这汤好,听着尚有几分暖意,盛点来朕尝尝。”我让宫女拿了玉碗玉匙,盛了少许汤放在他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道:“香,且鲜美,更无一丝油腻,难为你做的来。皇后不陪朕尝尝么?”我道:“臣妾在太皇太后那里偏过了,这是专为皇上做的,皇上尽情用吧,若用不完,赏了这里的宫人也罢。他们日常侍候皇上,尽心尽力,该着给点赏赐的。”他点点头,道:“虽如此说,朕还真有点舍不得,早知皇后今日有兴致做小菜,朕宁可等上一时再用膳了。”我道:“那却使不得,用膳不守时会伤胃气。”他笑:“皇后又要跟朕说教了。你若是个教书先生,弟子怕不都要被你叨唠死?”我便不再说,回进屋里收拾屋子,由得他自吃去。

一时他用完膳,将菜汤赏了当日侍候的宫女太监,方走进来。见我在榻上铺床,便问:“今儿该着谁睡榻了?”“臣妾睡。”我道。说好了五日一换,我不愿同床,便轮流睡榻。他倒也没责过我。“皇后今日孝敬了朕这么一桌好菜,朕总得回报点儿什么。”他道:“今儿还是朕睡榻吧,明儿再换你。”我道:“臣妾侍候皇上是应该的,皇上不用回报什么。”他道:“朕搁哪儿都睡得沉,不比皇后,原就睡得浅,榻太硬,你总睡不安,还是朕来睡吧。”我淡笑:“皇上不必对臣妾那么好,臣妾也一样会安心侍候皇上,事到如今,臣妾认命!”“朕不要你认命!”他说火便火,道:“朕便不爱瞧你这么一幅忍耐的样子,朕对你好原本是应该的。你别总那么冷冷淡淡,认命的样儿,就算你不领朕的情,也用不着拿这种淡话来刺朕的心!”宫人吓得跪了下来。

我挥手令他们退出去,以免他们无辜受累。我拿了扇子,给他轻轻扇凉,他推开我的手,坐到一边生气。我倒了日常自己喝的茶递给他,他喝了一口便皱眉:“这是什么茶这么苦?”我道:“这是太医开给臣妾喝的苦丁茶,清热败火煌,皇上今儿火大了,臣妾怕皇上被火烧着。”他卟哧一声笑了,饮尽了手中的茶,将盅子递回我手里,道:“你会逗朕开心,偏就是不想做。”说着,已走到榻前合衣躺下,头枕双臂,看着天顶。我仍拿了扇子,坐到榻前,给他轻扇。他问:“皇后回宫多久了?”我道:“两三个月了吧。”他道:“皇后住得开心么?”我道:“尚好吧,比原先想的总要好些。”“皇后可想去看看你的崔姐姐?”他问。我笑:“臣妾并不记得有什么崔姐姐。”他道:“她是皇商崔季真的妻子,与皇后是很投缘的,皇后除了亲姐姐萧媛,最说的来的便是她了。”“是么?”我想了半天也无一丝这个崔姐姐的影子,便道:“臣妾真的记不起来了,皇上想去便去吧。”他失笑:“朕去干嘛?她又不是朕的异姓姐妹,朕是觉着皇后与她聊聊,说不定会开心些。”我想了想,道:“既是不记得,见了面恐怕更添伤感。臣妾是无所谓的,皇上看着办吧。”他道:“朕若让皇后定夺呢?”我笑:“皇上刚回宫就要微服,太皇太后知道又要添气恼了。”他有点耐不住,道:“你别尽想着别人,只问问自个儿想不想去就是了。”我笑问他:“臣妾自个儿是谁?”他一下子怔住了,缓缓转过脸来望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我仍微笑回应他的注视,本来么,我并不知自己是谁,他们说我是谁我便是谁,向来不由我自身。半晌后,他道:“皇后的经书念得太多了,今儿竟说出禅意来了,天也不早了,皇后早些我歇息吧。”说着,合上了眼。我拿被子给他轻轻盖上,自回床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