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批了一会儿折子,头也不抬,只道:“想说什么便说吧。朕能一心二用。”我笑笑,方道:“皇上,臣妾刚入殿时见皇上似有郁郁之色,是否朝中有令皇上心烦之事?”他睇了我一眼,道:“皇后心细如发,朕确有些心烦之事。”我试着问:“皇上可否跟臣妾说说,臣妾白听听就是。”他斜斜瞅了我几眼,道:“朕不怕你干政,倒希望你干政,你智计百出,怕是还能帮衬着点儿朕。只你素习是个冷人儿,朕不问到你,你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今儿过来,朕便知你有事儿——亏你耐心倒好——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说朕在朝上发火了,你担心着朕做错事儿,才主动来的吧?”我笑笑,他既看出,那也不必掩饰。
他道:“你心里有话,直说便是,兜了这么个大圈子,你累不累?陆天放叫你少思少想,朕准你直舒胸臆,如今你又是六宫之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这小心谨慎也太过了。”我道:“皇上圣心自明,臣妾并不担心皇上牵累朝官,只是皇上身子才刚好些,不宜动怒,臣妾每想到当日西线战事失利,皇上在承庆殿发火伤了手之事就心里害怕,深恐皇上冲动之下再伤龙体。皇上是三哥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臣妾自是希望皇上平平安安地才好。”他眉头渐渐舒展,道:“朕没事儿,一时之气,发过也就过了,不比你,什么都存在心里反易伤身。”我笑:“既是没事,那臣妾告辞了。”“稚奴。”他叫:“你别走,陪着朕吧,三郎不在,朕本也盼有个人说说话呢。”我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他伸臂搂住我,道:“科举舞弊,春闱时便有了,朕申斥过,也罢过几个官,原以为好了,谁知秋闱仍是这样。举子们大闹吏部衙门,人是抓起来关了,终究没平息,且人心也不服。朕正为这事儿跟吏部打饥荒呢。”我掩嘴笑:“皇上同臣下打什么饥荒?他们还不都听皇上的?”他道:“他们的道理也多呢,比出律法礼法,朕也是不好都驳的,且你也明白,就算错在吏部,闹事总是不对。”我道:“只怕不闹出来也没人知道其中弊病,他们也是无奈之举,文人一向讲圣人之道,不得已是不会拿自己的功名前程开玩笑的。”他道:“你说的何尝不是?跟朕想到一处了。带头的几个人确是文采很好的,在当地也都是名士,只是书生意气,一时有苦无处可诉,才铤而走险的。所以朕为难,办吧,伤士人之心,不办,又有违朝廷律法。”
我道:“臣妾要恭喜皇上,士子之心若不相信皇上,也不会做出闹事之举,可见皇上在万民心中是圣君明君。至于朝廷律法,维护当然是要的,但也不是不可变通,皇上不如召吏部,刑部老吏并博学之士来咨询可变通之处,再行定止。这样或可解一时之困。”他点点头,道:“也说的是,你有何变通之法?”我笑:“臣妾哪懂这些?不过依理推断罢了。皇上自己就是刑讯老手,只怕早已有了主意呢,又何须臣妾多口?”他笑着看看我,道;“朕这几天是在想主意,不过多少要伤些人,怕两边不讨好,都误会朕呢。”我道:“误会是一时的,日子长了自是公道在人心。朝官拿着皇上的俸禄,纵有些怨言,到底不敢忤逆皇上。士子在野,有了不顺心的事什么话说不出来?士子之心不可失,不过皇上知道这些读书人的脾性,见了知己什么都不计较了,所谓士为知己死么,名士风流,只要皇上知士子之心,也不愁他们不感恩戴德地侍奉皇上了。”他眉头舒展,微微笑了:“嗯,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改明儿便去刑部大牢看看这帮风流士子去。跟他们聊聊怎么着既办成事又不办错事,希望他们别辜负了稚奴的仁心吧。”我道:“皇上于此是熟手了,臣妾不识得他们,对他们也没这份仁心,他们只知读死书不会变通做事,尽着惹皇上生气,臣妾倒不大喜欢呢。皇上也不必替臣妾邀买名声。”他搂我入怀,喜道:“饶是你帮了朕还要推功,朝官有你地半懂事机灵朕也不会发火了,真正爱死朕了。”放入怀中揉搓着。
我笑:“臣妾说的是真心话,皇上又不信,皇上爱着臣妾,自是什么都往好处想,改明儿不爱臣妾了,也别什么都往坏处想,臣妾就足感盛情了。”他道:“你若总这么着,朕怎会不爱你?要怎样你才信朕冰会变心呢?”我笑笑,道:“臣妾听见皇上心里说了,这丫头太聪明,日后怕朕要治不住呢,那时可怎么办?”他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稚奴深知朕心,也用不着日后,现在朕可就治不住了。”自是说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