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轻轻低声道:“皇祖母也别为这个事儿生气,皇后在这上头朕还是信得及的,况且,她走动之时一大群人跟着,也没什么事儿瞒得过众人的眼。想是宫中又有人不服皇后之宠,才借事生非。朕定当查问明白,给皇祖母跟皇后一个交待。皇祖母不宜为此动怒,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只管交待朕来办,朕若处置得不公,太皇太后再发落便是。”叫我给太皇太后赔罪,我虽心中不情愿,但当此情势,也不能驳他的面,只得叩头赔罪,太皇太后让永璘搀起我,道:“是我错怪你了,这几村桩事儿原也太巧,由不得人疑惑,我原当你处事不妥,及至你坚要叫皇上前来,我方始有了疑惑,你也别怪我,担待我年老糊涂了吧。”我道:“臣妾不敢。虽说此事清白无误,到底是臣妾与皇上当初行为不检引出的祸事,有因自也难怪会有今日的果,臣妾自当谨修言行举止,不令此事复为。太皇太后有意回护提醒,乃是为了臣妾的名声体面,臣妾又岂有不知?不但不敢因此怪太皇太后,且复感激太皇成全之情。”她欣慰地笑了,道:“皇后这些事情上是极通情理的,受了委屈也复思克已复礼,这份涵养功夫最是难得,皇上要好生学学。”“是,”永璘道:“皇后涵养及教子方面都比朕强许多,朕早说过此话的。”示意我上前奉茶。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问永璘:“皇上这阵子听说没在奉乾殿歇着?”永璘道:“太医说皇后须好生调养,所以朕不敢去扰她。秋猎是打算带了皇后去,好生让她散淡散淡,太皇太后放心,皇后从不在这上头生事的,就以前与朕在一起时,每隔个几日也还劝着朕休息个两三日,调理着朕的身子。”太皇太后的欢喜之色更深了,道:“所以她这才是真正的贤良,这样的口性儿在女人中也是极难得的。若先皇有这样的后妃,也不致于走得那么早。”我没说话,这话可是越扯越远了。她又道:“你的那个什么江湖上来的女人,虽说接进了宫,到底来路不正,你好生叫人看着点儿,别坏了宫中的规矩。这种人在外头野性惯了的,怕是受不得宫中拘束,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她虽长得美,到底进宫得迟,妃位也不宜给得太高了,不然这么多正牌子进宫的后妃又该怎么想?这样的例子也不可以开,否则后宫岂不乱了规矩?你的后妃也不少了,还不都是美人坯子?还不知足,弄这样一个女人进来,平白生事。”永璘也不好辩,只好赔笑道:“是,皇祖母的话,孙皇记下了,现配了两个嬷嬷教导着她呢。前日朕得了一部贝叶经文,想着皇后信佛,本想给她的,她却说要先敬给皇祖母,皇祖母可还喜欢?”由是岔开了这个话题,太皇太一听就笑了,道:“我看着便是皇后的主意。皇上哪儿想得到这些来?只是我也不大识得上面的字,皇后博学,以后自个儿留着吧,也不明珠暗投了。”我道:“倒不为上面的字,只是听得说这是佛祖弟子亲录的贝叶经文,由佛祖口授的,极有灵气,现今传世的也只得三部,所以难得,这等宝物自然只有太皇太后这样福寿双全的老人家才有福享用。”她呵呵笑了,我跟永璘两个又说了一些笑话趣事,逗得她开羽了,才辞了出来。永璘抬头看看晴朗的天,道:“真是一天也不叫朕消停,这种害人的东西,死不足惜!”跺了跺脚,叫了辇来走了。我看他背影消失了方才上辇回宫。
过得几日,萧子风进宫来时,我瞅永璘不在,便跟他说了此事,他含笑:“太岁头上动土!胆子也忒大了些,若永璘不知衣裳的事,你只怕此刻已是大祸临头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了,看来还得由他出面镇压一下。”正说着这事儿呢,永璘回宫,萧子风一下扣住我的手腕,我只觉一股大力冲进胸口,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血。永璘恰进殿看见,忙过来要扶,萧子风已扶我坐下来,故意道:“娘娘勿急勿气,保重凤体要紧。”将我转手交给永璘。
永璘接过我,抱我放在榻上,搭住我的脉。萧子风示意我以内力冲乱脉息。永璘的眉紧紧皱了起来。“娘娘,”萧子风轻轻道:“娘娘行得正,坐得直,后宫素所深知。千万别因这些宵小之气伤了身子。这才调理得好些,也不宜着气恼的。娘娘宽一宽心,想想皇子公主们吧。”我不语,不善说谎,自是免开口为上。萧子风对永璘道:“皇上,我回去给娘娘配些药来,皇上好生宽慰着娘娘一些,娘娘刚说胸口闷,皇上给娘娘揉揉顺顺气。”我脸红,他怎么说起这个来?他退下时挥手令宫中服侍的宫人全退了出去。
永璘替我揉着胸口,我内息不宁,咳了几声,血从唇边流出来,这个萧三郎,运那么大力,当真要害我么?永璘脸色微变,张口要叫人,我握住他的手,道:“算了,别叫人,臣妾只想静静歇一会儿。”他给我拭了血,道:“你放心,这事儿朕自有主张。你既是心中不快,不该瞒着朕,该早些说才是。难怪朕这几日见你总是郁郁不欢。你宁可跟三郎说也不跟朕说,真拿朕当个外人了。”我笑笑,道:“他终是臣妾的哥哥,既是问起来,我也不能欺骗于他。况且,臣妾也怕皇上再为此事弄的后宫杯弓蛇影的,若因此死了人,臣妾岂不是徒增罪孽?臣妾也正为此要劝皇上,查是要查的,不要杀人,虽这罪无可恕,到底也没真正伤了什么人,能可恕的就恕了吧。前些日子处置了那两个废妃,至今还有人背地里议论太过残忍,臣妾每思及至此,也深感不安。死罪是不能免的,只是处死的法子确有些过了,后宫终是女人待的地方,戾气多了也要生妄的。这是臣妾的过错。所以今儿劝皇上,既便拿住了真凶,也不要见血了,至多杖责圈禁了也就是了。”
他点头,道:“好,依你的话。前头的事都是朕的主意,与你无关,上天即要惩罚也让它来罚朕好了。你别多想,调养身子要紧。”我道:“臣妾跟三郎倒倒心事,也松快多了,他也劝臣妾这些个话呢。皇上别担心,臣妾过两日也就好了。”靠在他怀里,他轻轻给我揉着胸口,低低道:“你这个样子已不是第一次了,朕怎么能不担心?朕是你的夫君,朕信得过你便成,其他人你别放在心上。就真有气,捏个错处,责打个宫人出出气,摔摔东西也就是了,千成别自个儿闷在心里。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朕心里头有多疼……”说着眼圈已红了。我拉着他的手,道:“臣妾真的没事,皇上别这样,别招臣妾心里更难受。皇上替臣妾守法,臣妾想在皇上怀里小歇片刻,养养神儿。”他道:“你歇吧,没事儿,朕给你看着。”将我的头放进怀中。
我合上眼,刚迷糊了一阵儿,忽觉他的身子微颤,不由惊异,忙睁开眼,他瞪着我看了一会儿,推开我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茶水当头浇下,吓了我一跳,忙叫“皇上——”等起身要去拿衣裳给他换,他道:“你别过来。朕……朕怕把持不住,过会儿朕再来瞧你。”说着匆匆走了。我才放了心,合上眼,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