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意地点点头,同他扯了些边境之事,问及几位朝廷重将的情形及南方将用兵之事,他倒一点没忌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相干的扯完了,我一时找不到话题,舱中也变得静静的,我没想好该如何起话头儿以引入正题,便借机端起茶来,却是刚才听得入神,没发觉盏中茶已尽,正要开口叫人换茶,永琮已起身提了茶壶走过来亲自给我续水,我欠欠身道:“有劳王爷,多谢。”伸手去接茶盅,却没抽动,不由抬头看他,他目光深情望着我一动不动,我低低提醒:“王爷,外头有人,请勿失礼。”他才松开手,却顺手在我手背上一拂,我待要发怒,见了他神色,也只好忍下这口气,轻轻叹了一声,揭开盖子喝茶做掩饰。
永琮仍回到位上坐下,便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神态坦然。我放下茶盅,决定不再绕弯子,明言相告:“王爷,刚刚皇上接了京中专差送来的信件,便有不悦之色,王爷可知为何?”他含笑道:“臣不知,愿听娘娘指点。”我道:“只因那是虺庶人及其子的家书!”他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目光精亮,看了我半天,道:“娘娘的意思是……?”我冷冷道:“她已被废,却如此不安份,只怕反会教坏了皇子,给皇上添烦,若是因此连累了皇了,恐非皇子之福!”他沉吟片刻道:“臣弟明白娘娘之意了,娘娘放心,臣弟自会安置妥当。”他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我道:“不,我不要她死,我要她活着!你懂么?”他微微吃惊,望着我目光困惑。我告诉他:“我要她活着看我的孩儿出生,我要她看见活生生的皇子在她面前嘻笑啼哭,我要她明白她纵害得了我一个皇儿,我却仍有别的皇儿沐得君恩。我要她被活活气死!”他身子微微一抖,抬眼看着我,半天方道:“娘娘变了!”
我坐起身,森然道:“不错,我变了!我是变了!以前我任别人欺负诽谤,从无半点怨责于人,步步小心,处处容让,不为君宠,只求平安度日,可是我换回了什么?是我亲生孩儿的无辜惨死!是变着方儿的下毒残害!我变了,在这个阴毒险恶的后宫,我不变,我就保护不了自己跟孩儿,我不是如今才变的,我是在皇儿去了之后变的,我是在得知她再下毒手,三番两次欲再置我跟腹中的孩儿于死地时变的,我是在她下毒香后还要架祸于人时变的。我若不变,我若不狠不冷,下次便会再次抱着我孩儿冰冷的尸身再陷入椎心刺骨的伤痛之中!她让我入了一回地狱,我便要她也走一回地狱,让她也亲眼看看地狱到底生就怎生模样!”他跪了下来,急道:“娘娘千万别急愤伤身,臣弟求娘娘息怒,娘娘但有所命,臣弟一定办理,只求娘娘暂息雷霆之怒,不要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娘娘——还怀着龙胎啊!”身后有人轻轻叹息声,我转过头,永璘带了萧子风站在门边,满脸担忧地看着我。我问:“皇上不是去了淑妃那儿么?”他道:“朕确实去了她那儿,因想着忘了照料稚奴吃药,便叫人来嘱咐一声,并拿了折子去看。听说你召了浏阳王来说话,便猜知发生了事情。你因怕朕误会,从不单独见老四,这会儿忽了叭喇地单叫了他来,自是有不便告人的私事要他去帮办,朕不放心,便带了三郎过来看,原是怕你情绪不定伤了身了,哪知你终究还是动怒了。老四说得对,你保重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儿。来,躺下,先吃了药再发落人不迟。”一边走近身,一边接了丸药拿给我服用。
我冷笑:“她在信中都跟皇上说了哪些混帐话?”他迟疑一下,道:“她并无多说,只是将初获宠幸时的朕念的一道诗写了下来递给朕。”我再问:“除了文字,便再无别的东西?”他想一了下,道:“还有她初生孩儿时朕御赐的一个香囊。”我伸出手,道:“可否让臣妾瞧瞧是个什么样儿的精致物儿?”他有点尴尬之色,道:“朕已扔了。”我见到他的样子,不由大怒,道:“皇上没扔,只怕此刻便在皇上的怀中暖着呢!”他转开目光。萧子道:“咄!娘娘怎可如此逼迫皇上?虺庶人亦曾是皇上宠妃,后直自知如何处置,娘娘这么做不免有失母仪身份!”我劈手摔下盅子,发作道:“我失了母仪身份又如何?她被废之后我允她定时见皇子,我薄待了她么?她被废之后,我允许御厨仍给她供她素日爱食之物,我亏待她了么?她被废之后,我吩咐内库一应用具但求必应,我虐待她了么?如今她不说闭门思过,不思悔改,还以旧情私物暗传于皇上,想利用皇上宽仁不忍之心,继续蒙蔽圣听,欺瞒圣躬,伺机起复,再次祸乱后宫,更可恶的是,她还教唆皇子写信替自己开脱,其心如何,皇上自知。我以德报怨,忍失子之痛,不愿她的皇子小小年纪复有丧母之痛,本想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是她却得寸进尺,以为人皆可欺,臣妾的一番苦心换来的便是这么一个结果么?”想到恨处,我叫“来人!”
平姑姑一直在外听宣,听到呼唤后,忙走进来,道:“娘娘。”我道:“传旨回宫,告诉玉华宫虺庶人,说本后赠她八个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让她好好记住,传旨内务部,严禁皇子公主再踏入玉华宫一步,严禁玉华宫再传出一字一纸,虺庶人现有待遇即行剥夺,将玉华宫即做为冷宫,她的待遇同以前冷宫宫人一般无二。另,传旨太医苑,着太医按时进宫为她看脉,好药好水地侍候着,不准她死!告诫皇子公主的侍候宫人,如敢引诱小主子去玉华宫私会庶人者,即行着宫中执守女官立毙于杖下,决不宽待!”她应了,复述了旨意,我听得无误,点点头,道:“去吧,回来时顺便将淑妃的公主接来伴驾。”她便要走出去传旨。萧子风道:“慢着,你转告她时,跟她说我也赠她八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从古至今就是这个道理,且莫说杀的是皇胤,即算是庶民百姓,亦无宽赦之理,叫她好自为之吧。”平姑姑应了,出门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