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着胸口干呕，永璘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呕吐，低低道：“又叫你为朕受累了。”我道：“臣妾小时候也跟二哥姐姐捉了吃过的，只是此时反应大，所以看着难受，跟皇上没关系。”他将我的手握在手中，疼惜道：“到底也是朕的皇儿。”我勉强笑笑，胸口一时不适，也不多说话。
他停了一会儿，道：“朕西征之时怕正是你要产皇儿之时，若在朕走之前产下还好，若是朕离了京，只怕稚奴要怕的呢。朕委实放心不下，这个皇儿来的太不巧了。”我笑道：“皇儿正是为恭祝皇上西征得胜而来，怎能说不巧呢？皇上别担心，臣妾生过两次孩儿，不怕的。”他嗯了一声，道：“纵然稚奴自己个儿不怕，朕心里也怕。前两次你产的颇为艰难，这一次不知会怎样，朕打算留下三郎陪你，有他在，朕还放心些。”我道：“生孩子的事儿男人插不上手，前次不过是无奈之下做的。这次在宫中生产，太皇太后也不会答应让三哥弄的，皇上勿忧，臣妾知道怎么做的。”他看看我，正要开口，我捂着他的嘴，道：“皇上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你不是一向厌男人脂粉气的么？”他想了想，自失地笑了，道：“每当想到稚奴时，朕便不能不婆妈，稚奴不会照顾自己个儿，朕自不能不替她多想着些。”王孝堂拿了烤好的田鸡过来呈给永璘。
永璘接过，尝了一口，赞：“香，且鲜美，果然有些意思。”吃了一个，跟王孝堂道：“你去瞧瞧，他们的鱼弄得怎样？快整治出来敬给娘娘。”我道：“不用了，去弄点果子来就行。我怕腥。”王孝堂答应了去办。
永璘对我道：“你总吃素的也不行，你三哥和陆天放不是叫你多食点荤对身子有好处的么？”我笑笑道：“臣妾习惯了，吃不下那油腻腻的东西，皇上放心，皇儿长大些臣妾也会吃点的。总不能委屈了皇儿。”他道：“朕不是为了皇儿，是为了你，你不爱吃肉，鱼也是极清淡的，多吃点鱼也是好的。”我道：“臣妾知道了。”他抚摸着我的肩，道：“你清心寡欲，屋里也极素淡，虽说勿以物喜，到底也还年青。太皇太后都说忌讳这样的。你也得往心里去。”我道：“臣妾素来这个性子，自己也没法子，爹爹和大哥从小便教导臣妾几个弟妹，不能奢侈，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太钟爱一样物什，难免沉迷进去，不唯伤神，且易为人所乘，所谓适可而止，恬淡处世，自会无欲无求。臣妾的几个兄姊也是不大讲究的，皇上若是去他们屋里看了，怕就明白了。”他道：“三郎跟你两个哥哥的屋子朕是见过的，虽淡俭，到底比你这个好些。我瞧你姐姐打扮得也还好，起码比你鲜亮，你刚入宫时，朕看着还好些，现在越来越寡淡，朕瞅着心里难受。你又是个身子骨儿不盯的，如今又这样，叫朕怎么想呢？到底也才十九岁，说起来也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呢。”
我靠在他怀里，缓缓地道：“臣妾晓得皇上爱喜庆的样子，以后花点心思布置便是了。只是臣妾在宫中这几年，见多了事情，也同皇上经历了生死，心确是越来越淡了。如今，臣妾心中除了太皇太后，皇上，皇儿跟家人们，没有一丝别的想头。每常看见宫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羡慕她们青春年少，只是自己要再花这份心思，却是有力无心了。臣妾靠着皇上，每一天都象是偷来的片刻欢娱。只消皇上开心，臣妾也就开心了。听得皇上生气，臣妾心里也急也难受，皇上愁烦，臣妾更是想哭出来。皇上，臣妾对皇上已情难自控，失了定力了，照父兄所言，也不知是福是祸呢。”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道：“稚奴，别说了，随便你吧。只要你开心了就好了，朕不再强迫你做什么了。”说到后来，已是带了哽咽。他道：“朕不求你别个，只要你想着朕，想着皇儿，想着太皇太后和家人，肯勉力挣扎，多陪朕些日了，朕也就开心了，满足了。”
我伸绢擦去他眼角的泪，强笑道：“皇上今儿是陪臣妾出来玩儿的，怎么好好地又难过起来？是臣妾不好，说了些让皇上不开心的话，臣妾愿整顿野味给皇上赔罪。”抬眼四看，羽林已买来了鸡，只是看我们在说话，一时不敢走近。
我抬手令他们过来，教他们去杀鸡，洗尽内脏，不必拔毛，用河里的塘泥裹在鸡身上，再包层荷叶，外面再裹泥，鸡肚内塞上田鸡，去野地里拔点野葱野蒜一起放进去，再拿去烤。他们一下子竟买了七八只来。我叫他们烤两只，另两只用埋在炭火里闷烤出来，再去农家借只锅子用两只鸡熬点汤。永璘笑看着我吩咐，此时道：“还有两只看你怎么办？”我笑笑，召手唤过羽林，叫他们骑快马去附近的饭店给点钱，用油生生炸出来，再顺便讨点各种佐料来。羽林笑着听完，上了马走了。
永璘含笑道：“还真难为你想，朕本以为你会让他们洗剖干净直接放火上烤呢。”我笑道：“烤的东西皇上在秋猎时已吃得够多的了，也不叫稀罕。臣妾不过偶一动念，好不好吃也不知道，不过是拿它来试试呢。”他道：“你为了朕的喜欢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就真不好吃，朕也感情着呢。”
王孝堂已用柳叶篮儿装了果子来，道：“已经洗干净了，每样我都尝过，没毒的，娘娘只管用吧。”永璘笑道：“我听人说你管娘娘私下里叫母亲？”孝堂忙跪下，道：“小臣死罪！”我忙道：“是臣妾叫他这么叫的，不怪他。”“朕又没说要怪谁，”永璘笑斥道：“瞧你们吓得？起来吧！”说着拉起他来，道：“朕在时也可以叫的，只别当着外头人叫就是。娘娘是你的再生之母，你要永世记得这个恩情，以后好好照应娘娘，保护娘娘，别叫她受了别人的欺负伤害。”王孝堂道：“是，小臣记得。”永璘道：“以后在朕的跟前，你也称孩儿吧。朕是皇帝，自有公主皇子，不能做你的义父，不过娘娘既以认你为子，朕也视同亲子来看，你与娘娘的性情不无相近之处，但你是男孩儿，要坚强才对，明白么？”王孝堂应：“是，小臣——孩儿明白，好好保护母亲，勿令母亲受伤害，孩儿记下了。”永璘点点头，道：“你也去吃点吧。”他叩了头，转身跑去跟羽林烤鸡，我拿起一个果子放进嘴里吃。永璘自吃荤的，不来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