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沉吟着,萧老夫人举起杖来,又要再度打向萧子风,亏得在她身旁的内监伸手拦住,这一杖才没落在萧子风身上。我问:“皇上的意思呢?”永璘这才缓缓开了口:“先送萧老夫人回府吧,这是朕的皇后,事关朕的后宫子胤,朕来处置。刘全,派两个小内监,两个小宫女妥当送老夫回去,就留那儿照料老夫人几天。”太监忙将萧老夫人搀扶起,带出了大殿,将她送走了。
永璘看着地上的萧子风,过了良久,才道:“你起来吧。”萧子风谢了恩,起身站起,立在一旁。我见永璘消解了怒气,心头略松。
永璘缓缓喝着茶,出神了半晌,道:“来人,去传淑妃即刻过来。”不多时,淑妃走了进来。行了礼了后,站起来,永璘叫贾至忠将刚才的事说给淑妃听,淑妃静静听完,永璘方问她:“你久在江湖,想必同那些人也有过接触,你觉得呢?”淑妃先问萧子风:“都有些什么高手?”萧子风说了。淑妃沉吟道:“到的倒确是江湖上最拔尖的年轻俊杰了,这样的阵容怕不会再有第二回了。若是换个别人去,臣妾敢担保无事。只是娘娘是皇上的人,又是天下之母,臣妾不敢妄言国事家事,还得皇上自个儿看着办吧。”说着看了我一眼,似是在问我自己的意思。我点点头,她便看永璘。永璘显是好生为难,一个劲儿地喝着严严的茶,一声儿不吭。
我见他喝了有七八杯了,忍不住伸手按下茶盏,道:“皇上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吧,行或不行总得给人一个交待。”他道:“兹事体大,朕要好好想想。”我问:“若是别个嫔妃遇到了这样的事儿,皇上会答应么?”只这一句,他便又沉下了脸,重重跺下杯子,怒道:“你不是别个妃嫔!”起身拿脚就走。我忙示意淑妃跟去侍候,伺机安慰。
萧子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重重叹了口气,道:“他还真看重你的性命!”废话!我白眼他,永璘的皇子还在我身上呢,他当然看重。萧子风轻轻摇头,道:“他不是看重龙子,是单看得你。”我不理他那些个无谓之忧,对他道:“你不能留在这儿了,以免他见了你又生气,也暂别回府,叫老太太看见,又不得安生,先去浏阳王那儿待个几日吧,躲过这几天再说。”叫人取来纸笔,写了封信叫他交给浏阳王,托永琮好好照顾他。他苦笑,道:“他若知我以你为饵,也断然不会放过我。发作得只怕比永璘更厉害。”所以才写这封信么。我道:“你快走吧,别叫皇上回来看见你,不火也火了,有事我差人去告诉你,你别心急,且叫你那些江湖朋友等几天,容皇上好好想想,他是个顾大局的人,应该会同意的。”他深深看我一眼,道:“我知道——很好,我没白疼你。”说完转身走了。我叫进宫人,叮嘱他们今日之事万不可让太皇太后知道一星半点儿,以免节外生枝。
永璘一直没来,我便写了柬子,叫人送去承庆殿,相请永璘过来。永璘接了信后方才过来。我叫人好生伺候他饮茶品羹。又叫人取来琴,要抚两首哄他高兴。他摆摆手,道:“别忙活了,过来陪朕坐着吧。”我走过去挨身坐下,他抚摸着我的手,道:“朕知道你是愿意的,所以也不必问你的意思了。朕为帝,为子民不再受嫫母之害,也当舍小为大,应允此事。可是朕除了是这个皇帝,还是你的丈夫,哪有个丈夫舍妻喂虎的?三郎给朕出了一个大难题啊——”我道:“臣妾知道皇上爱重臣妾,但三公子向来不会拿家人冒险,应该不会有差池的,皇上,您再想想,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他道:“朕反复想过,确是两难,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朕——赌不起这个万一啊。”我笑道:“皇上洪福齐天,况且此事乃是解民之难,俗语也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救的是母子之命,最是无上功德的,上苍也当护佑的,皇上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抚摸着我的肩,伸手将我揽进怀中,道:“可这人偏偏是稚奴——朕最舍不下最看重之人哪。”我道:“臣妾也舍不下皇上与皇儿,臣妾必会无事的。”“你别说了,容朕静一静,好生想想再说。”他道。我便不再开口相劝。
夜间,听他大叫稚奴,我当即惊醒,转身,他在梦呓,我忙推醒他,他睁开眼,看了我半晌,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低低道:“不,朕不舍稚奴!他人的事,与朕无关,只要稚奴无恙便行。”我暗暗叹气,此时不便再劝,只轻声安慰着他。
街头巷尾都传了个遍,朝中自不会不知。于是大臣们分成两派,一派说去,一派说不去,各持己见,各有各的理儿。永璘好生难以决断,一连几天都脸罩阴云,郁郁不乐,我不敢催促,以免逼得过急,适得其反。直到一个怀胎的孕妇在邻县再次遇害,永璘才招了庄士达,萧子庭,肖克亮,岑无忌等几个近臣进宫商议此事。
这几个人都是常来宫中的,自也不必拘礼,按常规参见后,几人便分成了两派,萧子庭庄士达的说去,肖克亮,岑无忌说不去。永璘耐着性子听他们各抒己见,其实不去的理由无非是说危险,从公义上说还是一致的。永璘皇子非只此两个,加之年纪正值青壮,以后皇子还会有,故而不去的理由其实也颇为勉强。永璘的眉皱得紧紧的,在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事该如何去做。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萧子庭不得不问出那天我问过的话:“设若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换做别人,皇上会如此难以决择么?”永璘抬起眼,这话除了萧家的人,谁问也不合适,因有废弃皇后之嫌,易遭嫉恨。永璘缓缓道:“那倒易决了!”萧子庭立即下跪,其他人也跪下了,摸准了皇上真正的想法,都叫他弃私为公。永璘长叹一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