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这不是让我代批奏折么?忙道:“不行!这是要杀头的!”他呵呵笑:“朕在这儿,谁来杀你的头?放心,你那颗美丽的小脑袋长得比谁都牢靠。来,拿起笔,拿好!握紧,对了,就是这样。来,这么写,准——奏,拟交户部酌情办理,写赈灾明细与朕知。”把着我的手写了,拿起看了看,道:“蛮好的么,就照着这么写。”我战战惊惊地拿着笔,他笑道:“瞧你吓得那样儿,象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这又不是第一次,别那么小家子气!万事有朕担戴着呢。集中精神,来,拿下一本上来。”我不敢多说,依他言拿起下一本奏折,翻开,平放在案上。
岑夫人的声音,道:“早起臣妾叫人炖了南瓜粥,娘娘……”忽然顿下,听得“当”的一声巨响,象是杯盏之类打碎的声音。我抬头,门口,宫女儿挑着帘子,岑夫人一脚踏在门槛内一脚在外,脚下是破碎的碗碟,她一脸震惊之色,望着我们全然的不知所措。永璘看了她一眼,不在意的道:“好,你盛点来给娘娘尝尝,朕也顺便进一点,上了朝这会儿倒有点饥了,来,稚奴,批。”“皇上,”岑夫人拎裙跪下,道:“后宫不能干政,请皇上治皇后之罪!”声音颤抖,显是极为惊惧。永璘笑道:“朕叫她写的,不干娘娘的事,你不是讨要朕的御笔吗?朕教会了她,改明儿叫她写御笔给你,稚奴,写呀。”“皇上,”她道:“这……这万万不能,国法……”“朕的话就是国法,”永璘有点不耐烦,道:“快下去吧。”“是。”她只得应,抬头看看我,眼中的意思我心知肚明,可我也没办法,只能冲她无奈地笑笑,她低头退出去了。永璘边教我写折子边喝粥,坐了一上午,到用午膳时才放开我,揉揉肩头,笑道:“敢情教人写字比自己写还累人,难怪稚奴总跟朕嚷嚷着教导皇儿极累的呢,这原是花心思花力气的活儿。”叫人扶我起来,到外殿用膳。岑夫人在外面站立侍候着,走过她身边时,她担忧的看着我。
待永璘午睡后,去承庆殿见臣下。岑夫人瞅我身边没人时,道:“你跟他硬辞吧,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儿,如今他虽这么说,日后保不准就拿这个做把柄了。”我笑道:“我倒真不想做呢,他肯么?教不教在他,用不用在我,最多以后不用便是。我可不想为这事儿惹他不高兴。”她道:“我也算得是个胆大的,可这事也委实在太大了。莫非——他让你干政?”我道:“他倒不要我干政,只要我议政,国家越来越大,事儿越来越多,治世比创世难,三郎一个人也不能事事都料得到,而有些事,也是不能同臣下商量着办的。他常同我说身子累心更累。上次写节略片子,他觉得好,叫我还依那样写呢。我写的节略片子称他的意,因我比别人了解他的心思,知道他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他自然觉得省心。”她忙问:“你依他的言写了吗?”我摇摇头,道:“我推了,说身上乏,头晕,胸口痛,他便也不好意思再提,骂了几句躲懒,也就算了。”她松口气,道:“推了好,省点儿事。你可别逞这个能。你的职份在后宫,只须后宫平安无事,便是你最大的功业。”我笑道:“他不大想只叫我管后宫呢,见我看史书,就要我给他看折,说看了书不用,也是白看。要人尽其材。”她埋怨道:“你看那些闲书干什么?有这个时间多休息休息养养神多好。”我道:“我也得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啊,伴着这么个聪明绝顶的皇帝,一句说错,一步行差可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我不敢不谨慎。他每日必读书,有时要看到三更。我跟着看,现在身子懒,没精神快赶不上他的步子了。等生完孩子,我又得补一大堆功课了。”她叹:“外人看着多风光,母仪天下,专宠后宫,谁知道这里头的艰辛不易?也难为你了。”是呀,外头多光鲜的事儿,谁又知道其中的甘苦烦难呢?
隔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问:“他便不担心你夺权么?”我笑道:“也未必全不担心,只是还没到那个份儿上。皇儿是他要我生的,折子是他教我看的,皇后也是他一力要立的,我从未向他讨要过这些,我告诉他我没有非份之求,一夫一群儿女绕膝就知足了。他知道我原不希罕他给的这些君恩。”“那——你就这么一直帮他批下去啊?”她仍是不无担心地问,也难怪,这事儿弄不好要灭九族,她自是不能不放心上。她提醒道:“小心被人知道参你一本,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儿。”我道:“干个几天,等他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没事儿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要不为皇子未出世,保不定又要出游呢。不倒腾点新花样出来,他憋得慌,仍要生出别的事儿来。由得他去吧。”正同她议论着,外头传来永璘低低的声音,在问宫女:“娘娘午觉醒了吗?”“醒了,正跟岑夫人说话呢。”宫女回:“奴婢去回皇上来了。”“别,”他的声音,道:“别打扰她了,让她跟岑夫人说话吧。告诉她朕来过了,晚上过来用膳,今夜仍过来陪皇后。”“是。”宫女应。然后听他的声音远去了。
岑夫人戳戳我的手臂,笑道:“听见没?不说要你侍候,说陪皇后呢。”“是么?”我想了想笑道:“许是听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道:“可见在他心底,是拿你真正当贴心人来看了。我担保这天底下没第二个女人能叫他这么待。”我淡淡地笑,本来不该这样吗?我要的原本就是夫妻二字,而不是帝后。她道:“你们吧,经历了这些事,也着实不容易。”我叹,是呀,哭过,闹过,斗过气,还是得在一起过,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姻缘天定了吧?我认了,也没力气再闹了,就这么着过吧。不管他现下今后宠多少个女人,只要仍当我是第一人,善待我的子女,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我也就知足了。我原本没多少野心,能可这样,正如她说的,也是很不易的了,但愿日后平安吧。俗话说,善始易,善终难,在这么一个阴险诡诈的地方,能保得住全始全终已是齐天之福了。“想什么呢?”她推推我。我回过神,笑笑,道:“没什么。”她道:“你靠一会儿,我吹笛子给你听。”我颔首,叫人取来玉笛,听她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