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风站在院中,上下打量我几眼,道:“还行,就这样吧,走。”我问:“去哪儿?”他道:“看看淑妃去。”我便乘辇同他去见淑妃。
淑妃因怀了身孕,脸色不太好,有点儿黄黄的,不过眼中却满是喜色,吃了茶,跟他聊了一会儿,无非说些保胎之类的话,才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在辇中又不知不觉地睡着。萧子风有点发现不对了,叫醒我,回到宫中,叫人:“皇上现在哪儿?”宫人回说仍在承庆殿,已派了人来说就来的。
永璘来了后,还没开口,萧子风已问:“娘娘这样嗜睡有几日了?”永璘道:“自生了皇子后一直便是这样。朕也瞧着有点不对,但太医们又都说脉象上查不出。朕也不得明白了。”萧子风到香炉香鼎边一一细看,永璘笑道:“你不用查香,这个朕把得住,就这里头真有毛病的话,也不单只她一个人这样,除了朕之外,还有这许多人呢。就连饮食用水,朕也敢下保的。”萧子风便道:“恕在下斗胆,要命人在这宫里搜上一搜。”永璘一怔,道:“你怀疑这宫有什么不妥么?”萧子风道:“在下不知,所以要彻底查一查,望皇上恩准。”永璘现出沉思之色,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搜吧。”萧子风也不客气,下令:“给我搜!所有地方一个也别放过,尤其是床上,床下,被褥下面,衣箱橱里,犄角旮旯,都要一寸一寸细细搜捡干净!”他一下令,宫人倒不敢不听,素知他的话跟永璘也差不多了,而永璘在一旁也是一声不响,嘴角微微下沉,瞧起来随时可能发作,都不敢再说一句话,低头分开,在刘全贾至忠的分派指点下,一处一处地搜检。我靠在榻上(萧子风不让我再睡),永璘这边吩咐了宫女拿了提神醒脑的香来点上给我醒神。
第一遍搜了没有,这萧子风跟中了邪似的,咬着牙挤出两个字:“再搜!”,好似非得搜出点啥来才趁他的意似的。又搜了半天,一个宫女啊地叫一声,太监小丁子忙跑过去看,也失口叫了一声。跟着转过身来,跑到永璘面前,递上一个小偶人,永璘接过,看了看递给我,是写着我名字跟生辰八字的偶人,背上钉着一张纸,写着醒目的“迷”字。我递给身边的萧子风,萧子风一见也笑了。小太监在门口冲小顺子招手,小顺子跑过去,一会儿也拿进来个偶人,人是一样的,只是背上的字换成了“崩”字。这两个偶人,一个是在还没用着的秋天衣箱底下发现的,一个是在窗台底下的泥土盆中发现的。
永璘问萧子风:“你瞧是什么?能不能解?”萧子风将两个小木人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仔细看了半晌,道:“对方看来是位高人,这木头是用丹心梨香木做的,此木生于东海外岛,中原本无,所以人知之甚少,此木芯内呈红色,有淡淡异香,于体虚血亏之人嗅之则昏昧神迷,困顿不振,虽不致致命,却也会无精打采,百事无心。”用手掂了掂两块木头,令人取过匕首来,剖开偶人腹部,竟发现腹中皆嵌有两块小小的黑色石头,萧子风取出来,递给永璘,永璘看了看又复递给我,我也不知是什么,只觉虽然东西不大,却有点沉甸甸的,比一般的石头沉重些,石头上还有一些不甚清晰的花纹,曲曲折折的,也不知是什么。我仍递还给了萧子风。萧子风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天石了。”永璘的脸一下子黑沉黑沉的,天石即是陨石,最是不吉的东西,此物出来不是预示着国衰就是意味着死亡,自来为人主所忌。以此物嵌于木偶之内,用意如何,不言自明。这当儿宫中的人哪还敢说话,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就生怕永璘借此发雷霆之怒,自己成了替罪羊。
萧子风看了一会儿,招手叫一个宫女拿了漆盘来,将木偶连同陨石丢到盘中,道:“对方看来是个高人,不仅用了这两件奇物,更做法施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办成了这事,便可逃脱杀身之祸,一举两得,想不到这宫中也不干净!”这后一句分明是暗指奉乾殿防卫疏忽,连永璘出指责上了。平姑姑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产子,来探望恭贺的人挺多的,因是来贺喜的,也不便禁止,皇上因一直担心娘娘的身子,也无心注意到其他的事,这是奴婢们的过错。这是皇上的寝殿,自来防守都是极严的。”萧子风冷笑两声道:“只怕正为如此,所以才敢做这等大逆之事,所谓灯下黑便是这个道理,越是料不到的地方才越好下手。人多杂乱,加上皇帝寝宫,谁会注意到有人使坏呢。”“去!”永璘喝道:“给朕再搜,每一块砖,每一根草,乃至每片树叶都给朕搜拣干净,哪怕把这殿里里外外翻个个儿,也得给朕搜个仔细明白,务必清理得干干净净。再调一队羽林过来,帮着一块儿翻!”皇帝发了狠话,谁敢不听?于是合宫上下,跟抄家似的翻地揭瓦,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唯恐遗漏了一处。这番翻拣,只怕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了。
我闲着没事,叫人拿过盘子,拣起两个小偶人,一手一个拿在手里,互相击打着玩儿。正玩得开心,永璘已斥:“你还有空玩?人家找上门来了,知不知道?还笑,一点轻重也没有。”我只好放下偶人,平姑姑忙接过放回盘中,让人拿开。“三郎,”永璘道:“你先救了稚奴再说。”萧子风道:“我哪知道人家在哪儿设坛做法?京城那么大,你叫我上哪儿找去?”永璘皱眉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只能干等着?”萧子风也皱了皱眉,想了片刻道:“把偶人拿来!”平姑姑亲自走过去,将偶人捧过来,萧子风问:“烧了你舍得么?”永璘怒:“你烧了朕拿什么作证据拿人治罪?”萧子风问:“那到底是娘娘的命要紧呢,还是拿人要紧?”永璘断然道:“都要紧!娘娘要救,人也要拿,朕要将那人千刀万剐,株灭九族!”萧子风一翻眼睛,道:“那你不早说?都一个多月了,我在外头翻也翻出来了,皇上大人,这可是你的老婆。”永璘怒道:“朕若早知道有人用这种歹毒的法子,还用得着叫你来么?朕自自己个儿就办了!上次稚奴产双龙,躺了三个月,也没发生过这种事儿!”堵得萧子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眨着眼瞅了他半天,忽地卟哧笑了,道:“好,算在下栽了,我给你去找人。你将偶人浸在血水里或尿中,看能不能破解一二。”永璘横眼:“那上头刻着稚奴的生辰八字!就你不忌讳,朕还不能不忌讳呢!”萧子风失笑道:“我记得娘娘的八字,可你有另外的好法子吗?你这也怕那也怕,叫在下怎么做?那在下再出个主意试试,你若再不肯答应,趁早撵了我出宫,我是再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