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身坐下,叫人将皇子放在床上,正要让人去请方丈来说经打禅,忽地头晕无比,一下子跌在座位上。平姑姑忙过来扶我,问:“娘娘怎么了?”我头部疼痛,对她道:“头痛,快扶我靠下。”眼前阵阵发黑,连家具也晃动起来,头内象有针在扎似的,刺痛无比。她忙叫进宫女扶我靠在床上,高叫:“来人。”外头的守候的太监羽林忙走进来。我止住她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叫他们退下,别惊动了人。”她答应,道:“娘娘还是躺下歇一会吧。”我点点头,她跟宫妇帮我除去外衣首饰,扶我躺下。
原以为一会儿就好,谁知越痛越厉害。眼前出现许多人影,妖形鬼魅的,我吓极,忙挥手去赶,正被逼迫着,忽然那些魔鬼都退开,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只见她神色中带着点忧伤,五官却端庄秀丽,手指着我,说我抢了她的位置,抢了她的皇上,要赶我走。我不去理她,她就上来拉扯我的衣衫,伸手打我,正在拉拉扯扯之际,有人使劲晃我,高声叫:“娘娘醒醒神儿,娘娘——”
我睁开眼,脱口叫“皇上”,对方顿了一下,道:“是臣弟——永琮。”我定下神,才认出来,诧异:“你没走?”他道:“臣弟在庙中上了几柱香,许了长寿灯,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刚到山门之外,就见到小内监匆匆出来,说平姑姑差他速回去请御医,方知娘娘出了事儿,臣弟这才折转回来。娘娘别怕,有臣弟在此给你护驾,任何妖邪休想伤害娘娘!”他目光坚定,极有镇定心神之效,我定定神,问:“皇子呢?”他道:“娘娘放心,皇子有乳母照看,安然无恙。”我松口气,道:“再加派两个羽林去保护皇子。”“是,”他叫进两个羽林,吩咐他们跟着乳母,寸步不离皇子护卫。我才放下心来,合上眼。
他问:“娘娘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可怕之事?才刚臣弟见娘娘神色惊惧莫名。”我叹口气,接过平姑姑递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我梦到一个宫装女子,说我抢了她的位置。”他问:“这女子长得什么样,娘娘可还记得么?”我努力回想,道:“容长的脸儿,甚是端庄美丽。身材高挑,丹凤眼,尖而上翘的鼻子,对了,她眉梢有颗痣,就在这儿。”示意了一下。他嗯了一声,叫平姑姑照顾我,自己走到桌前,提笔不知写了些什么。我忍痛坐起身来,服下平姑姑递上的随带的药丸,靠在床上休息。
永琮放下了笔,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我问:“娘娘看看,梦到的可是这个女子么?”我接过来,展开,一见那纸上所绘的女人不由大为吃惊,道:“正是她!你如何知道?你见过她?她是谁?”他道:“这是皇兄的前顺妃娘娘。”我大惊,看看平姑姑,平姑姑微微点头。我奇道:“我没见过她,她为何要为难我?”永琮看着我,目光深深,轻声道:“她在世时,皇兄对她一直甚为宠爱,曾想立她为后,后来又放弃了。”难怪她这么说,我心中一酸,原来永璘也曾想过立别人为后,也曾宠爱过别的女人,若她不被杖毙,恐怕也轮不到我进宫。我问永琮:“我与她可是有些相像之处?”永琮缓缓道:“娘娘与顺妃性情是有一点象的,都是极为温柔和顺的,不过她从不会与皇上争执吵闹,这点上比较像我母妃。”原来是这样。永璘之所以喜欢我的性情,想必是因我象她吧。一时之间,我又茫然又惶惑,又生气又伤心,道:“平姑姑,回宫!”“娘娘要做什么?”她忙拦住我,道:“娘娘正病着,千万别动气,顺妃娘娘早已崩逝,娘娘何必计较于她?娘娘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就因她死了,我才争不赢,也永远也弄不清这不明不白的情感。我的头痛得更厉害了,我伸手按住太阳穴,问永琮:“顺妃识字么?”他道:“读过书的,跟皇兄在宫中亦常吟咏为东,皇兄……后来也是颇有些后悔的。”我推开平姑姑,下床,永琮忙伸手扶我,我出掌推开他,他退开几步,忙叫:“羽林,拦住娘娘!”我冷冷道:“谁敢拦我?”羽林呆住。我走出房间,走到后院,从马厩中牵出马来,翻身上马,纵马冲出寺院。
我并不知要去哪里,其实也无地方可去,我只知道我要走得远远的,离开他们,离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不想再见到永璘,不想再受他的欺骗!
我不知跑了多久,当眼前再一次出现幻影时,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先闻到一股檀香。随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我忙看身上的衣服,还好,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娘娘。”那男人微笑,依稀熟悉,我闭上眼想了一会儿,蓦地忆起他是平南王世子永珈!
我道:“世子缘何会遇见我?”他道:“我代母亲去西山进香,供过香火后,因闲着无事,观玩山中景色,四下走动之时,偶见到娘娘昏厥在荒道的草从中,是以将娘娘救起。”我问:“这是什么地方?”他道:“这里是上林苑旁的空月庵。”上林苑?我怎么会到这里?他道:“娘娘于昏厥之时说过‘皇上骗我’,是以臣窃思娘娘不愿回宫见到皇上,而京城之中又有哪里可以暂避羽林卫的搜索又可避嫌疑?唯有这上林苑旁的尼庵才可两全。”原来如此。我看着他道:“你真的是去西山进香?”他微微笑了,道:“臣之心瞒不过娘娘,是臣听说娘娘这些日子在西山礼佛,故而每日皆去西山游览,臣久仰娘娘风范,盼有机缘得睹仙颜,再度聆听娘娘的妙语纶音。”我冷哼:“你虽心思不正,却还算老实。”他笑了,道:“世上的男子哪有不好色的?只不过在下觉得不必假惺惺地掩饰而已。明明心中喜欢嘴上却还偏要称孔说孟,说什么坐怀不乱,这种人才卑鄙虚伪呢。”我淡淡地道:“你说得是。”永璘不就这样吗?
“娘娘只管在此休养,”他道:“此庵住持是臣母的寄身,与臣母多年交往,关系极好的,她决不会泄露半个字在外面。娘娘且请放心。娘娘养好身子之后,是回宫还是继续在此修行,也听凭娘娘自决。”我看看窗外,他道:“庵主乃是自幼出家的女尼,修行颇深,臣母常年捐香火在此寺内,庵主常言道出家之人不应多加理会俗家之事,只宜深自修行,故而她是靠得住的。”我道:“那可多谢世子了。”“不必谢,”他道:“王府亦欠了娘娘一个天大的人情,当日若非娘娘向皇上求恳不追究王府婢妾行刺之事,并力保府中之人受了蒙蔽,于此并不知情,王府怕是早已被诛灭殆尽了。更勿宁说王爵之位了。合府上下无不对娘娘感恩戴德,伺机回报于万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已几乎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