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正在逗玄岳玄泰说话,孝堂匆匆走进来,示意屋中的乳娘宫女退出屋去,对我道:“刚皇上跟前的小顺子公公派个了小内监过来,让娘娘最好回宫一趟。”我看看他,他神色如此郑重,并不是单为了告诉我这个吧?他压低声音道:“听说宫里出了点事儿,似乎是贵妃那儿。”我一怔,又出了什么事儿?他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瞧来人的样子,不是小事儿。我看您还是回宫去看看。”他眼中还有别的意思,我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明儿一早便回去。”他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传旨。我看着两个犹带笑容的孩子,猜度着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二日一早,我便带了皇子跟孝堂回到宫中。永璘还在上朝,我进了紫云宫,先让人收拾屋子,正要着人去打听宫中发生的事情,小风子走了进来,先请了安,然后冲我使个眼色。我将他唤进内室,孝堂机灵地守在了门边儿。小风子低低道:“娘娘,鸾贵妃娘娘昨儿早上小产了!”我一怔,她有了身孕了么?怎么没人告诉我?然而他的神情告诉我这是真的,我问:“可知是什么原因?”他道:“这个不太清楚,只知道前儿晚上贵妃娘娘一夜未眠,昨儿皇上上朝前还去看过贵妃娘娘,皇上上朝后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贵妃娘娘便见红了。”我不由纳闷,听这话似乎是与永璘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娘娘,奴才还有差事,先告退了。”小风子道。我点点头。他叩了头后出去了。
我唤进孝堂,跟他低低说了刚才的事儿,他边沉思边道:“这便应了昨儿个小顺子公公让人传话的缘故了。既是这番说,娘娘暂且还不宜去看贵妃娘娘,毕竟这是私底下的消息,既没明发上谕,也没太医正式回禀娘娘,娘娘只能装着不知道。嫔妃小产是件大事,凡出这种事都要有人跟着受牵连。如今贵妃娘娘正在得宠的时候,这事儿还不知要牵扯多少人呢,娘娘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找麻烦去。且在这宫里宁耐些时辰,估计皇上回宫后定不会闷葫芦儿的。”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不过叶水心跟我关系不错,不去看她心中终有点过意不去。孝堂劝道:“依规矩,本是该着她来拜见娘娘的,没有皇后先去求见嫔妃的礼儿。娘娘虽是好心,但这宫中是非难辩,娘娘又素来是个不争的,只有躲是非的,没有往是非里碰去的。她是娘娘拉拔上来的人,可娘娘在寺中祈福的时候,她都没派个人来向娘娘请过安,怀孕这事儿,她既有心瞒着娘娘,娘娘自也不必白费这份好心。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且看看再说吧。”我暗叹口气,他说的是。我去只怕更惹口舌,算了,一动不如一静吧。孝堂道:“娘娘既回宫,太皇太后那儿不能不去应个景儿。儿臣陪娘娘走一趟吧。”我正想歇口气儿后去她那儿请安呢,便叫他去帮我去御衣房拿新制的宫衣。喝了两盏茶的功夫,他也就回来了,我叫人给我更了衣,出来带他及两位皇子一同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气色不佳,有点儿气喘,不过见了孩子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儿,看着安姑姑她们逗着皇子玩儿,一直带着笑容。我看她虽强撑着,却大见乏累,便不忍再打搅她,安慰了她几句,辞了出来。安姑姑出来送我,我道:“太皇太后看样子乏得很了,精神不太济了,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只管去找我。公主及皇三子,皇四子眼见得大了,闹人得很,若是太皇太后嫌闹烦着,你就送他们过来,让太皇太后好好休息些日子。”她道:“娘娘的话奴婢记下了,若有什么解不了的事儿,少不得还来麻烦娘娘。”我道:“姑姑别这么说,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若没有姑姑,我还不知道怎样呢。”她眼圈一红,忙低下头去,道:“娘娘,奴婢算得这宫中老人了,说句不知深浅的话,娘娘别怪。”我点点头,道:“你说吧,我自然不怪。”她道:“娘娘侍候了皇上这么些年,对皇上的脾气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就吵吵闹闹也是常事儿,哪怕红个脸儿,呕个气什么的,也不打紧,更不用放在心上。后宫原该皇后执掌,少了中宫如何能行?现下不比从前,太皇太后早先还能帮着理理事儿,如今她老人家年高寿尊,再没这个精力料理了,后宫还是得娘娘说了算。我不妨说句私底下的话,皇后娘娘只放在心底里便是:太皇太后一向不喜欢外头的女人,觉得她们性子野,不如大家闺秀知道礼数,从心性上说,她还是信得过娘娘的为人行事。娘娘若是因了皇上的事心里不顺,也只管来慈宁宫叙叙,说会儿话敢怕就过去了,不必总去宫外找清静。皇上眼下宠个什么人,他日不定又转了兴致。论到德才兼备,除了娘娘,这宫中更有何人?就有能赶得上娘娘一星半点儿的,只怕也压服不住这宫中的其他贵人,最终怕还是得娘娘出面才镇压得住呢。”我品着她的这些话,既象是说笑,也象提醒,更象是暗示,其中还夹杂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只怕也是这位老佛爷叫她这么做的。含笑首听完,道:“姑姑这些话我听明白了,有劳姑姑操心。”她笑道:“奴婢拙口笨舌的,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不成个体统,若是有冒犯的地方,望娘娘还勿见怪。”我道:“不会。”正要上辇,忽地想起一事,问她:“我回宫后没见到平姑姑,她去哪儿了?”她淡淡地道:“她本在奉乾殿侍候皇上的,奴婢也不知她去哪儿了。我们这等下人,说不准哪天一个不小心就会得罪了主子,就贬去什么地方砸石头了。唉,如今做人可难哪。”我便不再问——想必问也问不出来了,既是与永璘有关,只问永璘便是了。我上了辇,她蹲了下去,道:“娘娘有闲,还是多带皇子们来慈宁宫走走,俗话说:三年不走动,是亲也不亲了。奴婢们可想多看看两位小皇子呢。”我点头,吩咐起辇,她道:“奴婢们恭送皇后娘娘。”我走出很远了,伴在轿边的孝堂微笑道:“看来宫中惦记娘娘的人不少呢。所谓人不如故啊。”我笑笑,是真的惦记我呢还是别人缘故?我也懒得去想。这世道,总是弱者好掌控些,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