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姑的木钟撞的还真是有效,不到三刻,我便听说太皇太后召了淑妃去问话,说了近一个时辰才放她回宫。后又让人来传我复查,屏退了宫人,单留平、安两位姑姑侍候。对我道:“我才刚已问过淑妃了,跟平儿说的是一样的,这种事也不便到处张扬,你便受些委屈吧。”我笑笑道:“太皇太后别这么说,这种事儿时间长了,也就渐渐平息了,臣妾没放在心上,太皇太后也不必为了这些小事伤神动气。”她点头道:“我素来不喜欢这种江湖女子,嫌她们不安份,既是你跟皇帝都宠着她,我也不便多插手这事儿。如今你可见着了吧?她终究不甚安份,好好的针织女工不去做,偏去练什么功夫,在宫里还怕没人保护她么?或是有了别的想头想要出宫去?”我赔笑,道:“那怕是不敢有的,我听三哥说过,她们学过功夫的,是要常常修练功夫才能有长进,不然也就荒废了。”她不以为然,道:“荒废就荒废,这么多羽林兵卒难道保护不了她一个女子?何况还有咱们皇上呢,难不成还要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神色间已大为不悦。我不再多说,以免更让她不高兴。
她喝了一口茶,平息了些怒气,道:“我听说你也有了?”我脸红。太皇太后叫安姑姑给我上了燕窝汤,埋怨道:“你怎么不说呢?这也是瞒得的?”我低头不语,平姑姑道:“皇后说皇上近日忙,要理政还要安抚各位有了身孕的娘娘,所以不准一个人往外说这事儿,只三公子知道,进来看脉。娘娘也不让他说,说要是三公子说了出去的话,就别再做兄妹了。”我是没说过的,这是萧子风故意放出的风声。
“你也是,”太皇太后叹道:“顾忌也太多了吧?就别人不知道也算了,怎可瞒着皇上跟我?”我笑道:“太皇太后还不知道皇上那性儿?只要听说臣妾有了身孕,便一步也不肯走了。那别的宫妃怎么办?万一哪位气性大,再伤了龙胎,岂非我之过?臣妾于生子尚有些经验,好歹比她们略强些,还是让皇上多多照应她们吧,臣妾不要紧的。”她道:“都是皇上的龙子,都该好生小心保胎。就皇上本心来讲,还是更心疼你些。”平姑姑笑道:“还说呢,今儿皇上还冲娘娘发火呢,连盅子都摔了。”太皇太后关切的神情,道:“噢?有这事儿?你跟我细说说——皇后别挤眉弄眼的,你不准吭声,等我问完了平儿你再不说不迟。”我垂目低头不语。平姑姑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太皇太后仔细听完,道:“这皇后也不对,好好儿的开这样大的玩笑,怎么怨得皇帝生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叫什么汐美人的也太不象话了,自皇后面前就将皇上拉走,不单不知礼,更不成个体统!当初选她进宫时就是看她样子还算安份才留的她,如今怎么也这样作耗起来?”安姑姑从旁换了茶,笑道:“人是会变的,皇上宠着她,自然就不一样了,加了又有了龙种,更是高人一等了。听说她在宫里还说‘怀孕有什么了不起?谁不会生?改明儿生个皇子,也不比她差,不就早入宫几年么?换个人也能当这个皇后!’”“混帐东西!说这话就该掌嘴!”太皇太后不由勃然大怒,道:“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种话也是她说得的?不就是仗着怀着龙种么?皇后当年怀公主时也没嚣张成这样子!论到宠爱,皇后不比她更得宠?如此目中无人,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我看她是在这宫里待不长了!”我忙劝她别生气,汐美人年轻不懂事,偶尔说错句话也不必计较她。平姑姑也劝,太皇太后方渐渐消了火,对我道:“这种人不能纵了她,不然以后宫妃还如何管束?你以后凡升妃位的册子都先拿给我看看,我同意了你再发旨意。这些个年青的妃子,不给她们立个规矩万万不成个体统的。便是你碍着面子不便多说,我却是可以管束的,安儿,今晚用过膳后叫皇帝过来一趟,说我有话要吩咐。”我尽快道:“求太皇太后息怒,别跟皇上说这事儿,皇上是个急性子,回头忍不住再去训斥她,说不定就要伤了龙胎。还是等以后再慢慢开导她吧。”她道:“这事儿我自有分寸。”脸色阴沉着。我硬着头皮又道:“还有臣妾的身孕,也请太皇太后暂时对皇上瞒上一瞒,横竖皇上终究要知道的,也不必急这一时。后宫刚平静些,臣妾雅不愿再生事端。”她点点头道:“这事我晓得,自是由你自己去说比较好,你也仔细着,先跟他说为好,若是等他自己发觉,不免又是欺君之罪了。”我答应。“你去吧,”她道。我正要告退,她又叫住我,道:“噢,对了,以后别叫岑夫人进宫来了,那个女人,我本来以为她人挺不错的,哪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跟你和三郎一点也不象,真正不象是你们萧家的人!”我不敢应声,听她的口气,当是已知发生的事情了。听她再无别的吩咐,才缓缓退出宫去,带了平姑姑回宫。
回到紫云宫,我让其他宫人出去,对平姑姑严肃地道:“岑夫人的事是你说的?你也太胆大了些吧!”她跪下叩头,道:“娘娘容禀,这事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何况这是娘娘的家人,说了出来于娘娘也没什么好处,奴婢如何不晓得这其中的关碍?就算奴婢再糊涂,也不会糊涂至此,望娘娘明查!”她说得也有理,若她要说,早已说了,也不必等到今日。我道:“你起来吧,既不是你说的,那又会是谁?”她站起身来,道:“这事不但奴婢不敢胡说,就连安儿,奴婢也是敢担保的,事关娘娘的脸面,奴婢别说不敢多嘴,就是听见别人传也是会竭力阻止的。太皇太后是这宫里的老佛爷,只要她想知道的事儿,就没什么能瞒得过她的,就奴婢们不说,焉知别人不会多口?皇后也不需为这事生气,更不能追究,不然反淘澄得大了,就是于岑夫人,这个旨意也未必没好处,一来这事儿本就是有几分影儿,二来她毕竟是宫外的人,又年青,住在宫里终究不妥当。娘娘是个宽洪的人,但别的娘娘只怕心里未必就熨贴了,统共一个皇上,夺宠还不及,哪还容得人分了去?”她的话再直白不过,相信没有太皇太后的暗中嘱咐,她也说不出来。她不过一个宫婢,再大也不过是个奴才,萧瑗好歹是命妇,就算平日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况且正如她所说,萧瑗是我的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犯不着跟我对着干。看来太皇太后是真的极厌这个人的了。我不便再多说,挥手令她退下。她说的也是,萧瑗不进宫也好,免的平地生波,我这里还不够烦的呢。